周瑞家的在内传闻,忙迎了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刘姥姥一面里走着,一面笑说道:“你老是朱紫多忘事,那边还记得我们呢。”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道:“你都长这们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姥姥:“本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能够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势嫂子转请安罢了。”
刘姥姥听了谢过,遂携了板儿,绕到后门上。只见门前歇着些买卖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玩耍物件的,闹吵吵三二十个小孩子在那边胡闹。刘姥姥便拉住一个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可在家么?”孩子们道:“阿谁周大娘?我们这里周大娘有三个呢,另有两个周奶奶,不知是那一行当的?”刘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这个轻易,你跟我来。”说着,跳蹿蹿的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门,至一院墙边,指与刘姥姥道:“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我带了来了。”
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本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现在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气度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如何教你来?打发我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晓得了。”因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餐没有?”刘姥姥忙说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边另有用饭的工夫咧。”凤姐传闻,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饭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畴昔用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因而过东边房里来。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他才回了太太,说了些甚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尔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美意义,也不成简慢了他。便是有甚么说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晓得。”
贾蓉笑道:“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不幸侄儿罢。”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边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贾蓉笑道:“那边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细心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安妥人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说:“我亲身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家出去了。
对劲浓时易布施,受恩深处胜亲朋。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冷淡了。晓得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晓得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巨,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浮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甚么,不过是个昔日的空架子。鄙谚说,。朝廷另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周瑞家的道:“现在等奶奶的示下。”凤姐道:“你去瞧瞧,如果有人有事就罢,得闲儿呢就回,看如何说。”周瑞家的承诺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