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贾母和园中姊妹们谈笑解闷,忽见凤姐带了一个斑斓小媳妇出去,忙觑着眼看,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不幸见的。”凤姐上来笑道:“老祖宗倒细细的看看,好不好?”说着,忙拉二姐说:“这是太婆婆,快叩首。”二姐忙行了大礼,展拜起来。又指着众姊妹说:这是或人或人,你先认了,太太瞧过了再见礼。二姐听了,一一又重新用心的问过,低头站在中间。贾母高低瞧了一遍,因又笑问:“你姓甚么?本年十几了?”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且别问,只说比我俊不俊。”贾母又戴了眼镜,命鸳鸯虎魄:“把那孩子拉过来,我瞧瞧肉皮儿。”世人都抿嘴儿笑着,只得推他上去。
那日已是腊月十二日,贾珍起家,先拜了宗祠,然后过来辞拜贾母等人。和族中人直送到挥泪亭方回,独贾琏贾蓉二人送出三日三夜方回。一起上贾珍命他好生收心治家等语,二人丁内承诺,也说些大礼套话,不必烦叙。
贾琏世人见了,无不奖饰。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现在二奶奶如许,都因我们无福,或犯了甚么,冲的他如许。”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返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师算将起来,只要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非常经心,贰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闻声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临时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甚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边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阿谁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稀少那杂种羔子,我不喜好!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掺杂没有的呢!”骂的世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过来存候,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归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传闻,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负气去了。秋桐更又对劲,越性走到他窗户根底下大哭痛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平儿又是悲伤,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配房拉住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出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贾琏传闻,便说:“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平儿只得掩了,本身收去。贾琏拿了银子与世人,走来命人先去买板。好的又贵,中的又不要。贾琏骑马自去要瞧,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出去,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一面分拨了人丁穿孝守灵,晚来也不出来,只在这里伴宿。恰是――
是以也不出来穿孝,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模糊绰绰听了一言半语,返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贾母道:“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当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伉俪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凤姐笑道:“但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正说着,丫环来请凤姐,说:“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凤姐只得来了,便问他“甚么银子?家里迩来艰巨,你还不晓得?我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另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说着,命平儿拿了出来,递与贾琏,指着贾母有话,又去了。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去拿本身的梯己。及开了箱柜,一滴无存,只要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所穿的,不由又悲伤哭了起来。本身用个承担一齐包了,也不命小厮丫环来拿,便本身提着来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