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门,大师复又行起令来。袭人等又用大钟斟了几钟,用盘攒了百般果菜与地下的老嬷嬷们吃。相互有了三分酒,便猜拳赢唱小曲儿。那天已四更时分,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坛已罄,世人听了纳罕,方清算盥漱睡觉。芳官吃的两腮胭脂普通,眉稍眼角越添了很多丰韵,身子图不得,便睡在袭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袭人笑道:“谁许你极力灌起来。”小燕四儿也图不得,早睡了。晴雯还尽管叫。宝玉道:“不消叫了,我们且胡乱歇一歇罢。”本身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悄悄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他睡了。本身却在劈面榻上倒下。
话说宝玉回至房中洗手,因与袭人商讨:“晚间吃酒,大师取乐,不成拘泥。现在吃甚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小我,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宫,碧痕,小燕,四儿四小我,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我战役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小我单替你过生日。”宝玉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边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晴雯道:“他们没钱,莫非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大家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尽管领他们的情就是。”宝玉听了,笑说:“你说的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现在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说着,大师都笑了。宝玉说:关院门去罢。“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迷惑,越性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我出去逛逛,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小燕道。”我才奉告了柳嫂子,他倒喜好的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曲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那边来得。只等好了罢。“宝玉听了,不免悔怨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晓得不晓得?“小燕道。”我没奉告,不知芳官可说了未曾。“宝玉道。”我却没奉告过他,也罢,等我奉告他就是了。“说毕,复走出去,用心洗手。
一时将正装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シ儿,身上皆是长裙短袄。宝玉只穿戴大红棉纱小袄子,上面绿绫弹墨袷裤,散着裤脚,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戴一件玉色红青酡ゾ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眉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引的世人笑说:“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袭人等一一的斟了酒来,说:“且等等再划拳,虽不安席,每人在手里吃我们一口罢了。”因而袭报酬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余顺次下去,一一吃过,大师方团聚坐定。小燕四儿因炕沿坐不下。便端了两张椅子,近炕放下。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要小茶碟大,内里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本国,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统统的酒馔果菜。宝玉因说:“我们也该行个令才好。”袭人道:“斯文些的才好,别大喊小叫,惹人闻声。二则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麝月笑道:“拿骰子我们抢红罢。”宝玉道:“败兴,不好。我们占花名儿好。”晴雯笑道:“恰是早已想弄这个顽意儿。”袭人道:“这个顽意虽好,人少了败兴。”小燕笑道:“依我说,我们竟悄悄的把宝女人林女人请了来顽一回子,到二更天再睡不迟。”袭人道:“又开门喝户的闹,倘或遇见巡夜的问呢?”宝玉道:“怕甚么,我们三女人也吃酒,再请他一声才好。另有琴女人。”世人都道:“琴女人罢了,他在大奶奶屋里,叨登的大发了。”宝玉道:“怕甚么,你们就快请去。”小燕四儿都得不了一声,二人忙命开了门,分头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