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先闻声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觉得李纨平日原是个刻薄多恩无罚的,天然比凤姐儿好敷衍。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蜜斯,且平日也最平和澹泊,是以都不在乎,比凤姐儿前更懒惰了很多。只三四今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邃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温馨,脾气和顺罢了。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梭巡一次。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此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方才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瞥见袭人泪痕满面,薛阿姨便安慰比方了一会。w袭人本来诚恳,不是伶牙利齿的人,薛阿姨说一句,他应一句,返来讲道:“我是做下人的人,姨太太瞧得起我,才和我说这些话,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薛阿姨听他的话,“好一个和婉的孩子!”内心更加喜好。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大师各自相安。
因而,袭人含悲叩辞了世人,那姐妹分离时天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归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抽泣。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女人说话来了。”赵姨娘传闻,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出去,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李纨见平儿出去,因问他来做甚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女人不知有旧例,若还是例,只得二十两。现在请女人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甚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你主子端的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情面。你奉告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张。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如何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更加会心,见探春有喜色,便不敢以昔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
次日贾政进内,叨教大臣们,说是:“蒙恩感激,但未服阕,应当如何谢恩之处,望乞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因而圣恩浩大,即命陛见。贾政进内谢了恩,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又问起宝玉的事来。贾政据实回奏。圣上称奇,旨意说,宝玉的文章固是清奇,想他必是过来人,以是如此。若在朝中,能够进用。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便赏了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又叩首谢恩而出。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名太妃不佳,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探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待书素云早已抬过一张小饭桌来,平儿也忙着上菜。探春笑道:“你说完了话干你的去罢,在这里忙甚么。”平儿笑道:“我原没事的。二奶奶打发了我来,一则说话,二则恐这里人不便利,原是叫我帮着mm们伏侍奶奶女人的。”探春因问:“宝女人的饭如何不端来一处吃?”丫环们传闻,忙出至檐外命媳妇去说:“宝女人现在在厅上一处吃,叫他们把饭送了这里来。”探春传闻,便大声说道:“你别混支令人!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教唆他要饭要茶的,连个凹凸都不晓得!平儿这里站着,你叫叫去。”平儿忙承诺了一声出来。那些媳妇们都忙悄悄的拉住笑道:“那边用女人去叫,我们已有人叫去了。”一面说,一面用手帕ペ石矶上说:“女人站了半天乏了,这太阳影里且歇歇。”平儿便坐下。又有跑堂里的两个婆子拿了个坐褥铺下,说:“石头冷,这是极洁净的,女人姑息坐一坐儿罢。”平儿忙陪笑道:“多谢。”一个又捧了一碗精美新茶出来,也悄悄笑说:“这不是我们的常用茶,原是服侍女人们的,女人且润一润罢。”平儿忙欠身接了,因指众媳妇悄悄说道:“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女人家,不肯发威起火,这是他尊敬,你们就鄙视欺负他。公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如何。你们就这么大胆量藐视他,但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世人都忙道:“我们何尝敢大胆了,都是赵姨奶奶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