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宝玉虽离了大观园将及一载,岂遂忘了途径?只因袭人恐他见了潇湘馆,想起黛玉又要悲伤,以是用言混过。岂知宝玉只望里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气,故宝玉问他,只说已走过了,欲宝玉不去。不料宝玉的心惟在潇湘馆内。袭人见他往前急走,只得赶上,见宝玉站着,似有所见,如有所闻,便道:“你听甚么?”宝玉道:“潇湘馆倒有人住着么?”袭人道:“约莫没有人罢。”
湘云道:“别人还不离,独占琏二嫂子连模样儿都改了,说话也不聪明了。明日等我来指导他们,看他们如何样。但是他们嘴里不说,内心要抱怨我,说我有了――”湘云说到那边,却把脸飞红了。贾母会心,道:“这怕甚么。本来姊妹们都是在一处乐惯了的,说谈笑笑,再别要留这些心。大凡一小我,有也罢没也罢,总要受得繁华耐得贫贱才好。你宝姐姐生来是个风雅的人,头里他家如许好,他也一点儿不高傲,厥后他家坏了事,他也是舒舒坦坦的。现在在我家里,宝玉待他好,他也是那样安设,一时待他不好,不见他有甚么烦恼。我看这孩子倒是个有福分的。你林姐姐那是个最小性儿又多心的,以是到底不长命。凤丫头也见过些事,很不该略见些风波就改了模样,他若如许没见地,也就是小器了。后儿宝丫头的生日,我替另拿出银子来,热热烈闹给他做个生日,也叫他欢乐这一天。”湘云承诺道:“老太太说得非常。干脆把那些姐妹们都请来了,大师叙一叙。”
宝玉道:“我明显闻声有人在内哭泣,如何没有人!”袭人道:“你是狐疑。平素你到这里,常闻声林女人悲伤,以是现在还是那样。”宝玉不信,还要听去。婆子们赶上说道:“二爷快归去罢。天已晚了,别处我们还敢逛逛,只是这里路又隐僻,又听得人说这里林女人身后常闻声有哭声,以是人都不敢走的。”宝玉袭人传闻,都吃了一惊。宝玉道:“可不是。”说着,便滴下泪来,说:“林mm,林mm,好好儿的是我害了你了!你别怨我,只是父母作主,并不是我负心。”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袭人正在没法,只见秋纹带着些人赶来对袭人道:“你好大胆,如何领了二爷到这里来!老太太,太太他们打发人各处都找到了,刚才腰门上有人说是你同二爷到这里来了,唬得老太太,太太们了不得,骂着我,叫我带人赶来,还不快归去么!”宝玉犹自痛哭。袭人也不顾他哭,两小我拉着就走,一面替他拭眼泪,奉告他老太太焦急。宝玉没法,只得返来。
一时摆下果酒。贾母说:“也不送到外头,本日只许我们娘儿们乐一乐。”宝玉固然娶过亲的人,因贾母心疼,仍在里头打混,但不与湘云宝琴划一席,便在贾母身边设着一个坐儿,他代宝钗轮番敬酒。贾母道:“现在且坐下大师喝酒,到挨晚儿再到各处施礼去。若现在行起来了,大师又闹端方,把我的兴头打归去就败兴了。”宝钗便依言坐下。贾母又叫人来道:“我们今儿干脆萧洒些,各留一两小我伺侯。我叫鸳鸯带了彩云,莺儿,袭人,平儿等在后间去,也喝一钟酒。”鸳鸯等说:“我们还没有给二奶奶叩首,如何就好喝酒去呢。”贾母道:“我说了,你们尽管去,用的着你们再来。”鸳鸯等去了。这里贾母才让薛阿姨等喝酒,见他们都不是平常的模样,贾母焦急道:“你们到底是如何着?大师欢畅些才好。”湘云道:“我们又吃又喝,还要如何!”凤姐道:“他们小的时侯儿都欢畅,现在都碍着脸不敢混说,以是老太太瞧着冷净了。”
却说贾政先前曾将房产并大观园奏请入官,内廷不收,又无人居住,只好封闭。因园子接连尤氏惜春室第,太觉旷阔无人,遂将包勇罚看荒园。此时贾政理家,又奉了贾母之命将人丁渐次减少,诸凡省俭,尚且不能支撑。幸喜凤姐为贾母疼惜,王夫人等虽则不大喜好,若说治家办事尚能着力,以是将内事仍交凤姐办理。但迩来因被抄今后,诸事应用不来,也是每形宽裕。那些房头高低人等原是余裕惯的,现在较之昔日,十去其七,怎能殷勤,不免牢骚不断。风姐也不敢推迟,抱病承欢贾母。过了些时,贾赦贾珍各到当差处所,恃有用度,临时自安,写书回家,都言安闲,家中不必顾虑。因而贾母放心,邢夫人尤氏也略略宽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