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家母女只得听信。岂知贾芸克日大门竟不得出来,绕到背面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低头沮丧的返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与我,买了香料送给他,才派我种树。现在我没有钱去办理,就把我回绝。他也不是甚么好的,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他打谅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那知外头的申明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提及来,性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都等着。贾芸无言可支,便说道:“西府里已经打发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主子周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顶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如许面子爷们还不顶用,如果主子,是更不顶用了。”贾芸不美意义,内心焦炙道:“你不晓得,现在的主子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没法,只得嘲笑几声说:“这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人将倪二弄了出来,只打了几板,也没有甚么罪。
次日一早,至宗祠施礼,众子侄都随往。贾政便在祠旁配房坐下,叫了贾珍,贾琏过来,问起家中事件。贾珍拣可说的说了。贾政又道:“我初回家,也不便来细细查问,只是闻声外头提及你家里更不比畴前,诸事要谨慎才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束管束,别叫他们在外头获咎人。琏儿也该听着。不是才回家就说你们,因我有所闻以是才说的。你们更该谨慎些。”贾珍等脸涨通红的,也只承诺个“是”字,不敢说甚么。贾政也就罢了。回归西府,众家人叩首毕,仍复进内,众女仆施礼,不必多赘。只说宝玉因昨日贾政问起黛玉,王夫人答以有病,他便暗里悲伤,直待贾政命他归去,一起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房中,见宝钗和袭人等说话,他便独坐外间迷惑。宝钗叫袭人送过茶去,知他必是怕老爷查问功课,以是如此,只得过来安抚。宝玉便借此走去处宝钗说:“你今晚先睡,我要定定神。这时更不如畴前了三言倒忘两语,老爷瞧着不好。你先睡,叫袭人陪我略坐坐。”宝钗不便强他,点头应允。
正说着,麝月出来讲:“二奶奶说:天已四更了,请二爷出来睡罢,袭人姐姐必是说高了兴了,忘了时候。”袭人听了,道:“可不是该睡了,有话明儿再说罢。”宝玉无法,只得出来,又向袭人私语道:“明儿好歹别忘了。”袭人笑道:“晓得了。”麝月抹着脸笑道:“你们两个又闹鬼儿了。为甚么反面二奶奶说了然,就到袭人那边睡去?由着你们说一夜,我们也不管。”宝玉摆手道:“不消言语。”袭人恨道:“小蹄子儿,你又嚼舌根,看我明儿撕你的嘴!”转头对宝玉道:“这不是你闹的?说了四更天的话。”一面说,一面送宝玉进屋,大家散去。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雨村回顾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雨村心想,“这也奇特,我才出来,走未几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归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归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羽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转头瞥见一片火光,本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并没有见有人出来。”雨村虽则内心猜疑,究竟是名利体贴的人,那肯归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出来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那人只得承诺了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