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承诺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得蓬头鬼一样,现在贴了这个,倒调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向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甚么衣裳?今儿早晨好办理齐备了,免得明儿夙起费手。”宝玉道:“甚么顺手,就是甚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说着,便起家出房,往惜春房中去看画。
世人听了,都道“难为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讲:“太太打发人来奉告二爷,明儿一早往娘舅那边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来。”宝玉忙站起来承诺道:“是。”因问宝钗宝琴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师说了一回方散。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本身;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一个聪明人,作出这丑事来。因此回至房中,把平儿之语一长一短奉告了晴雯。又说:“她说你是个要强的,现在病着,听了这话,更加要添病,等好了再奉告你。”晴雯听了,公然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及时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孤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领她这个情,过后打发她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宝玉道:“这有甚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体贴。
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如何这么眼皮子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奉告了她,她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还是嚷出来不好,以是单奉告你留意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半日,只听湘云笑问:“那一个本国美人来了?”一头说,一头果和香菱来了。世人笑道:“人未见形,先已闻声。”宝琴等忙让坐,遂把方才的话重叙了一遍。湘云笑道:“快念来听听。”宝琴因念叨:
晴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还是发热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固然稍减了烧,还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她嗅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了关窍。”麝月果然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递与宝玉。宝玉便揭翻盒扇,内里有西洋珐琅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内里盛着些真正汪恰洋烟。晴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嗅些,走了气就不好了。”晴雯传闻,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见如何。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顿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好辣,快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仔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醒鼻子。宝玉笑问:“如何?”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宝玉笑道:“干脆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边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找寻一点儿。”
只闻麝月悄问道:“你如何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准吵嚷,出了园子,马上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谨慎查访。我们只迷惑邢女人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瞥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快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意企图、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闲时另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并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如许,偏是他的人打嘴。以是我倒忙丁宁宋妈:千万别奉告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小我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也活力。三则袭人和你们也欠都雅。以是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边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瞥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边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以是我来奉告你们。你们今后防着她些,别使唤她到别处去。等袭人返来,你们商讨着,变个别例打收回去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