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笑道:“本来如此。但我闻声你们家另有一名孀妇奶奶和几位女人。她如许短长,这些人如何依得?”兴儿鼓掌笑道:“本来奶奶不晓得。我们家这位孀妇奶奶,她的浑名叫作‘大菩萨’,第一个善德人。我们家的端方又大,孀妇奶奶们不管事,只宜清净守节。妙在女人又多,只把女人们交给她,看誊写字,学针线,学事理,这是她的任务。除此,问事不知,说事不管。只因这一贯她病了,事多,这大奶奶暂管几日。究竟也无可管,不过是按例而行,不像她多事逞才。我们大女人不消说,凡是不好,也没这段大福了。二女人的诨名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三女人的浑名是‘玫瑰花’。”尤氏姊妹忙笑问何意。兴儿笑道:“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有刺戳手。也是一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四女人小,她端庄是珍大爷亲妹子,因自幼无母,老太太命太太抱过来,养这么大,也是一名不管事的。奶奶不晓得,我们家的女人不算,别的有两个女人,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个是我们姑太太的女儿,姓林,奶名儿叫甚么黛玉,面庞身材和三姨不差甚么,一肚子文章,只是一身多病,如许的天,还穿夹的出来,风儿一吹就倒了。我们这起没国法的嘴,都悄悄的叫她‘多病西施’。另有一名姨太太的女儿,姓薛,叫甚么宝钗,竟是雪堆出来的。每常出门或上车,或一时院子里瞥见一眼,我们鬼使神差,见了她们两个,不敢出气儿。”尤二姐笑道:“你们大师端方,固然你们小孩子进得去,然遇见蜜斯们,原该远远的藏开。”兴儿摇手道:“不是,不是。那端庄大礼,天然远远的藏开,自不必说。就藏开了,本身不敢出气,是恐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暖了,吹化了姓薛的。”说得满屋里都笑起来了。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正说着,忽见贾琏的亲信小厮兴儿走来请贾琏,说:“老爷那边紧等着叫爷呢。小的承诺往舅老爷那边去了,小的赶紧来请。”贾琏又忙问:“昨日家里没人问?”兴儿道:“小的回奶奶说,爷在家庙里同珍大爷商讨作百日的事,只怕不能来家。”贾琏忙命拉马,隆儿跟从去了,留下兴儿承诺人来事件。
尤二姐拿了两碟菜,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兴儿在炕沿下蹲着吃,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问他家里奶奶多大年纪,怎个短长的模样,老太太多大年纪,太太多大年纪,女人几个,百般家常等语。兴儿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奉告她母女。又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这八小我有几个是奶奶的亲信,有几个是爷的亲信。奶奶的亲信,我们不敢惹;爷的亲信,奶奶的人就敢惹。提起我们奶奶来奉告不得,奶奶内心暴虐,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得她!倒是跟前的平女人为人很好,固然和奶奶一气,她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功德。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她去就完了。现在百口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小我,没有不恨她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她。皆因她一时看得人都不及她,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小我喜好。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她。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她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她奉迎儿。估着有功德,他就不等别人去说,她先抓尖儿,或有了欠功德或她本身错了,她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她还在中间拨火儿。现在连她端庄婆婆大太太都嫌了她,说她‘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筹措’。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