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李纨打发碧月来讲:“昨儿早晨,奶奶在这里把块手帕子忘了去,不知可在这里?”小燕说:“有,有,有,我在地下拾了起来,不知是那一名的,才洗了出来,晾着还未干呢。”碧月见他四人乱滚,因笑道:“倒是这里热烈,大朝晨起就咭咭呱呱的玩到一处。”宝玉笑道:“你们那边人也很多,如何不玩?”碧月道:“我们奶奶不玩,把两个姨娘和琴女人也屏住了。现在琴女人又跟了老太太前头去,更孤单了。两个姨娘本年过了,到来岁夏季,都去了,又更孤单呢。你瞧,宝女人那边,出去了一个香菱,就冷僻了多少,把个云女人落了单。”
宝玉进入怡红院,歇了半刻,袭人便乘机见景劝他收一收心,闲时把书理一理预备着。宝玉屈指算一算,说:“还早呢。”袭人道:“书是第一件,字是第二件。到当时,你纵有了书,你的字写的在那边呢?”宝玉笑道:“我经常也有写下的好些,莫非都充公着?”袭人道:“何曾充公着。你昨儿不在家,我就拿出来,共总数了一数,才有五六十篇。这三四年的工夫,莫非只要这几张字不成?依我说,从明日起,把别的心全收了起来,每天快临几张字补上。虽不能按日都有,也要大抵看得畴昔。”宝玉听了,忙得本身又亲检了一遍,实在敷衍不去,便说:“明日为始,一天写一百字才好。”说话时,大师安眠。
这日凌晨方醒,只听外间房内咭咭呱呱,笑声不竭。袭人因笑说:“你快出去挽救,晴雯和麝月两小我按住温都里那膈肢呢。”宝玉听了,忙披上灰鼠袄子,出来一瞧,只见她三人被褥尚未叠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翠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睡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在那边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却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紧身儿,红裤绿袜,两脚乱蹬,笑的喘不过气来。宝玉忙上前笑说:“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等我助力。”说着,也上床来膈肢晴雯。晴雯触痒,笑的忙丢下雄奴,和宝玉对抓,雄奴顺势又将晴雯按倒,向她肋下抓动。袭人笑说:“细心冻着了。”看他四人裹在一处倒好笑。
正说着,只见湘云又打发了翠缕来讲:“请二爷快出去瞧好诗。”宝玉听了,忙问:“那边的好诗?”翠缕笑道:“女人们都在沁芳亭上,你去了便知。”宝玉听了,忙梳洗了出来,果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探春都在那边,手里拿着一篇诗看。见他来时,都笑说:“这会子还不起来,我们的诗社散了一年,也没有人作兴。现在恰是和春时节,万物更新,正该鼓励另立起来才好。”湘云笑道:“一起诗社时是春季,就不该发财。现在刚好万物逢春,皆主生盛。况这首桃花诗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宝玉听着,点头说:“很好。”且忙着要诗看。世人都又说:“我们此时就访稻香老农去,大师议定好起社。”说着,一齐起来,都往稻香村来。宝玉一面走,一面看那纸上写着《桃花行》一篇,曰: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浑家,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成心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动静风吹透。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秋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雕栏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繁,花绽新红叶凝碧。
这日众姊妹皆在房中侍早膳毕,便有贾政手札到了。宝玉存候,将请贾母的安禀拆开,念与贾母听,上面不过是存候的话,说六月中准进京等语。其他家书事件之帖,自有贾琏和王夫人开读。世人传闻六七月回京,都喜之不尽。偏生克日王子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为妻,择日于蒲月初旬日过门,凤姐儿又忙着筹措,常三五日不在家。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闲乐一日。贾母和王夫性命宝玉、探春、黛玉、宝钗四人同凤姐去。世人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五人作辞,去了一日,掌灯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