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黛玉立定主张,自此今后,成心糟蹋身子,茶饭偶然,每日渐减下来。宝玉放学时,也常抽暇问候,只是黛玉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能够柔情挑逗,以是满腔苦衷,只是说不出来。宝玉欲将实言安抚,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两小我见了面,只得用蜚言安慰,真真是亲极反疏了。
宝玉因问道:“mm这两日操琴来着没有?”黛玉道:“两日没弹了。因为写字,已经觉到手冷,那边还去操琴。”宝玉道:“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狷介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操琴里弹出繁华寿考来的,只要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操琴也得内心记谱,未免操心。依我说,mm身子又单弱,不操这心也罢了。”黛玉抿着嘴儿笑。宝玉指着壁上道:“这张琴可就是么?如何这么短?”黛玉笑道:“这张琴不是短,因我小时学抚的时候,别的琴都够不着,是以特地做起来的。虽不是焦尾枯桐,这鹤山凤尾,还配得划一,龙池雁足,高低还适宜。你看这断纹,不是牛旄似的么?以是音韵也还清越。”宝玉道:“mm这几天来做诗没有?”黛玉道:“自结社今后没高文。”宝玉笑道:“你别瞒我!我闻声你吟的甚么‘不成惙,素心如何天上月’,你搁在琴里,感觉声响分外的清脆。有的没有?”黛玉道:“你如何闻声了?”宝玉道:“我那一天从蓼风轩来闻声的,又恐怕打断你的清韵,以是静听了一会,就走了。我正要问你:前路是平韵,到末端儿忽转了仄韵,是个甚么意义?”黛玉道:“这是民气天然之音,做到那边就到那边,原没有必然的。”宝玉道:“本来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听了一会子。”黛玉道:“古来知音人能有几个?”宝玉听了,又感觉出言莽撞了,又怕寒了黛玉的心。坐了一坐,内心像有很多话,却再无可讲的。黛玉因方才的话也是冲冲而出,此时回想,感觉太冷酷些,也就无话。宝玉一发打量黛玉设疑,遂讪讪地站起来,说道:“mm坐着罢。我还要到三mm那边瞧瞧去呢。”黛玉道:“你如果见了三mm,替我问候一声罢。”宝玉承诺着,便出来了。
紫鹃承诺着出来,只见雪雁一小我在那边发楞。紫鹃走到她跟前问道:“你这会子也有了甚么苦衷了么?”雪雁只顾发楞,倒被她唬了一跳,因说道:“你别嚷,本日我闻声了一句话,我奉告你听,奇不奇。你可别言语。”说着,往屋里努嘴儿。因本身先行,点着头儿叫紫鹃同她出来,到门外平台底下,悄悄儿的道:“姐姐你闻声了么?宝玉定了亲了!”紫鹃闻声,唬了一跳,说道:“这是那边来的话?只怕不真罢。”雪雁道:“如何不真!别人大抵都晓得,就只我们没闻声。”紫鹃道:“你是那边听来的?”雪雁道:“我闻声侍书说的,是个甚么知府家,家资也好,人才也好。”
袭人道:“如何出来了?想来又闷的慌了。”宝玉笑了一笑,假说道:“我原是内心烦,才找个处所儿静坐坐儿。这会子好了,还要外头逛逛去呢。”说着,一径出来,到了潇湘馆中,在院里问道:“林mm在家里呢么?”紫鹃策应道:“是谁?”掀帘看时,笑道:“本来是宝二爷。女人在屋里呢,请二爷到屋里坐着。”宝玉同着紫鹃走出去。黛玉却在里间呢,说道:“紫鹃,请二爷屋里坐罢。”宝玉走到里间门口,瞥见新写的一付紫墨色泥金云龙笺的小对,上写着:“绿窗明月在,青史前人空。”宝玉看了,笑了一笑,走入门去,笑问道:“mm做甚么呢?”黛玉站起来,迎了两步,笑着让道:“请坐。我在这里写经,只剩得两行了,等写完了再说话儿。”因叫雪雁倒茶。宝玉道:“你别动,尽管写。”说着,一面瞥见中间挂着一幅单条,上面画着一个嫦娥,带着一个酒保;又一个女仙,也有一个酒保,捧着一个长长儿的衣囊似的,二人身边略有些云护,别无装点。全仿李龙眠白描笔意,上有“斗寒图”三字,用八分誊写着。宝玉道:“mm这幅《斗寒图》但是新挂上的?”黛玉道:“可不是。昨日她们清算屋子,我想起来,拿出来叫她们挂上的。”宝玉道:“是甚么出处?”黛玉笑道:“面前熟的很的,还要问人。”宝玉笑道:“我一时想不起,mm奉告我罢。”黛玉道:“岂不闻‘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宝玉道:“是啊,这个实在别致高雅,却好此时拿出来挂。”说着,又东瞧瞧,西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