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进得园来,只见满目苦楚,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几处亭馆,彩色久经剥落,远远瞥见一丛修竹,倒还富强。宝玉一想,说:“我自病时出园,住在后边,连续几个月不准我到这里,瞬息萧瑟。你看独占那几竿翠竹菁葱,这不是潇湘馆么?”袭人道:“你几个月没来,连方向都忘了。我们尽管说话,不觉将怡红院走过了。”回过甚来用手指着道:“这才是潇湘馆呢。”宝玉顺着袭人的手一瞧,道:“可不是过了吗?我们归去瞧瞧。”袭人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着用饭,该归去了。”宝玉不言,找着旧路,竟往前走。
袭人知老太太不放心,将宝玉仍送到贾母那边。世人都等着未散。贾母便说:“袭人,我平素知你明白,才把宝玉交给你,如何今儿带他园里去?他的病才好,倘或撞着甚么,又闹起来,这便如那边?”袭人也不敢辩白,只得低头不语。宝钗看宝玉色彩不好,内心实在的吃惊。倒还是宝玉恐袭人受委曲,说道:“彼苍白日怕甚么?我因为好些时没到园里逛逛,今儿趁着酒兴逛逛。那边就撞着甚么了呢!”凤姐在园里吃过大亏的,听到那边,寒毛倒竖,说:“宝兄弟胆量忒大了。”湘云道:“不是胆小,倒是心实。不知是会芙蓉神去了,还是寻甚么仙去了。”宝玉听着,也不答言。独占王夫人急的一言不发。贾母问道:“你到园里可曾唬着么?这回不消说了,今后要逛,到底多带几小我才好。不然大师早散了。归去好好的睡一夜,明日一早过来,我还要找补,叫你们再乐一天呢。不要为他又闹出甚么原故来。”
贾母道:“这令完了。我们喝两杯,用饭罢。”转头一看,见宝玉还没出去,便问道:“宝玉那边去了,还不来?”鸳鸯道:“换衣服去了。”贾母道:“谁跟了去的?”那莺儿便上来回道:“我瞥见二爷出去,我叫袭人姐姐跟了去了。”贾母、王夫人才放心。等了一回,王夫人叫人去找来。小丫头子到了新房,只见五儿在那边插蜡。小丫头便问:“宝二爷那边去了?”五儿道:“在老太太那边喝酒呢。”小丫头道:“我在老太太那边,太太叫我来找的。岂有在那边倒叫我来找的理?”五儿道:“这就不晓得了,你到别处找去罢。”小丫头没法,只得返来,遇见秋纹,便道:“你见二爷那边去了?”秋纹道:“我也找他。太太们等他用饭,这会子那边去了呢?你快去回老太太去,不必说不在家,只说喝了酒不大受用,不用饭了,略躺一躺再来,请老太太、太太们用饭罢。”小丫头依言归去奉告珍珠,珍珠依言回了贾母。贾母道:“他本来吃未几,不吃也罢了。叫他歇歇罢。奉告他今儿不必过来,有他媳妇在这里。”珍珠便向小丫头道:“你闻声了?”小丫头承诺着,不便申明,只得在别处转了一转,说奉告了。世人也不睬会,便吃毕饭,大师散坐说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