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王二夫人正要奉告贾政,只听外头传出去讲:“甄家的太太带了他们家的宝玉来了。”世人仓猝接出,便在王夫人处坐下。世人施礼,叙些温寒,不必细述。只言王夫人提起甄宝玉与本身的宝玉无二,要请甄宝玉一见。传话出去,返来讲道:“甄少爷在外书房同老爷说话,说的投了机了,打发人来请我们二爷、三爷,还叫兰哥儿,在外头用饭,吃了饭出去。”说毕,里头也便摆饭。不题。
且说贾政见甄宝玉边幅果与宝玉一样,摸索他的文才,竟应对如流,甚是心敬,故叫宝玉等三人出来,警策他们;再者,到底叫宝玉来比一比。宝玉服从,穿了素服,带了兄弟、侄儿出来,见了甄宝玉,竟是旧了解普通。那甄宝玉也像那边见过的。两人行了礼,然后贾环、贾兰相见。本来贾政席地而坐,要让甄宝玉在椅子上坐。甄宝玉因是长辈,不敢上坐,就在地下铺了褥子坐下。现在宝玉等出来,又不能同贾政一处坐着,为甄宝玉又是晚一辈,又不好叫宝玉等站着。贾政知是不便,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叫人摆饭,说:“我失陪,叫小儿辈陪着,大师说说话儿,好叫他们领领大教。”甄宝玉谦谢道:“老伯大人请便,侄儿正欲领世兄们的教呢。”贾政答复了几句,便自往内书房去。那甄宝玉反要送出来,贾政拦住。宝玉等先抢了一步,出了书房门槛站立着,看贾政出来,然掉队来让甄宝玉坐下。相互套叙了一回,诸如久慕竭想的话,也不必细述。
贾宝玉听这话头,又近了碌蠹的旧套,想话答复。贾环见未与他说话,心中早不安闲。倒是贾兰听了这话,甚觉合意,便说道:“世叔所言,固是太谦,若论到文章经济,实在从历练中出来的方为真才实学。在小侄年幼,虽不知文章为何物,然将读过的,细味起来,那膏粱文绣,比着令闻广誉,真是不啻百倍的了。”甄宝玉未及答言,贾宝玉听了兰儿的话,内心更加分歧,想道:“这孩子从几时也学了这一派酸论。”便说道:“弟闻得世兄也诋尽流俗,脾气中另有一番观点。本日弟幸会芝范,想欲领教一番超凡入圣的事理,今后能够净洗俗肠,重开眼界。不料视弟为蠢物,以是将世路的话来酬应。”甄宝玉传闻,内心晓得:“他知我少年的脾气,以是疑我为假。我干脆把话申明,或者与我作个知心朋友,也是好的。”便说道:“世兄高论,固是逼真。但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欢迎。厥后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立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不过言忠告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奇迹,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哺育教诲之恩,以是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垂垂的淘汰了些。现在尚欲访师觅友,教诲愚蒙,幸会世兄,定当有以教我。刚才所言,并非虚意。”贾宝玉愈听愈不耐烦,又不好冷酷,只得将言语支吾。幸喜里头传出话来讲:“如果外头爷们吃了饭,请甄少爷里头去坐呢。”宝玉听了,顺势便邀甄宝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