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公然出来,也不及奉告,便走到宝玉炕前。宝玉见是父亲来,欲要爬起,因身子衰弱,起不来。王夫人按着说道:“不要动。”宝玉笑着,拿这玉给贾政瞧,道:“宝玉来了。”贾政略略一看,晓得此事有些本源,也不细看,便和王夫人道:“宝玉好过来了。这赏银如何样?”王夫人道:“尽着我统统的折变了给他就是了。”宝玉道:“只怕这和尚不是要银子的罢?”贾政点头道:“我也看来古怪,但是他口口声声的要银子。”王夫人道:“老爷出去先款留着他再说。”
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甄宝玉之父,晓得甄宝玉来京,朝夕盼望。今儿见面,原想得一知己,岂知谈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闷闷的回到本身房中,也不言,也不笑,尽管发怔。宝钗便问:“那甄宝玉公然像你么?”宝玉道:“边幅倒还是一样的。只是言谈间看起来,并不晓得甚么,不过也是个禄蠹。”宝钗道:“你又编派人家了。如何就见得也是个禄蠹呢?”宝玉道:“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甚么文章经济,又说甚么为忠为孝,如许人可不是个禄蠹么?只可惜他也生了如许一个边幅。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边幅都不要了。”宝钗见他又发楞话,便说道:“你真真说出句话来叫人发笑,这边幅如何能不要呢?何况人家这话是正理,做了一个男人,原该要立品立名的,谁像你一味的柔情私意。不说本身没有刚烈,倒说人家是禄蠹。”宝玉本听了甄宝玉的话,甚不耐烦,又被宝钗抢白了一场,心中更加不乐,闷闷昏昏,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并不言语,只是傻笑。宝钗不知,只道是“我的话错了,他以是嘲笑”,也不睬他。岂知那日便有些发楞,袭人等怄他,也不言语。过了一夜,次日起来,只是发楞,竟有前番病的模样。
世人一见两个宝玉在这里,都来瞧看,说道:“真真奇事!名字同了也罢,如何边幅身材都是一样的。幸亏是我们宝玉穿孝,如果一样的衣服穿著,一时也认不出来。”内里紫鹃一时痴意发作,便想起黛玉来,内心说道:“可惜林女人死了,若不死时,就将那甄宝玉配了她,只怕也是情愿的。”正想着,只听得甄夫人道:“前日听得我们老爷返来讲,我们宝玉年纪也大了,求这里老爷留意一门婚事。”王夫人正爱甄宝玉,顺口便说道:“我也想要与公子作伐。我家有四个女人,那三个都不消说,死的死,嫁的嫁了。另有我们珍大侄儿的妹子,只是年纪太小几岁,恐怕难配。倒是我们大媳妇的两个堂妹子,生得人才划一,二女人呢,已经许了人家,三女人恰好与公子为配。过一天,我给公子作媒。但是她家的家计现在差些。”甄夫人道:“太太这话又客气了。现在我们家另有甚么?只怕人家嫌我们穷罢了。”王夫人道:“当今府上复又出了差,将来不但复古,必是比先前更要鼎盛起来。”甄夫人笑着道:“但愿依着太太的话更好。这么着就求太太作个保山。”甄宝玉听他们提及婚事,便告别出来。贾宝玉等只得陪着来到书房。见贾政已在那边,复又立谈几句。闻声甄家的人来回甄宝玉道:“太太要走了,请爷归去罢。”因而甄宝玉告别出来。贾政命宝玉、环、兰相送。不提。
贾政出来,宝玉便嚷饿了,喝了一碗粥还说要饭。婆子们公然取了饭来,王夫人还不敢给他吃。宝玉说:“无妨的,我已经好了。”便爬着吃了一碗,垂垂的神情公然好过来了,便要坐起来。麝月上去悄悄的扶起,因内心喜好,忘了情,说道:“真是宝贝!才瞥见了一会儿,就好了。亏的当初没有砸破!”宝玉听了这话,神采一变,把玉一撂,身子今后一仰。未知死活,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