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传闻:固然事有前定,无可何如。但孽子孤臣,义夫节妇,这“不得已”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此袭人以是在“又副册”也。恰是前人过那桃花庙的诗上说道:
不言袭人今后又是一番六合。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科罪,今遇大赦,褫籍为民。雨村因叫家眷先行,本身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激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赶紧打恭。士隐道:“贾老先生,别来无恙?”雨村道:“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何前次相逢,觌面不认?后知火焚草亭,下鄙深为惶恐。本日幸得相逢,益叹老仙翁品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本日。”甄士隐道:“前者垂白叟高官显爵,贫道怎敢相认!启事故交,敢赠片言,不料垂白叟相弃之深。但是繁华穷通,亦非偶尔,本日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
那空空道人牢服膺取此言,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公然有个悼红轩,见那曹雪芹先生正在那边翻经向来的古史。空空道人便将贾雨村言了,方把这《石头记》示看。那雪芹先生笑道:“公然是‘贾雨村言’了!”空空道人便问:“先生何故认得此人,便肯替他传述?”曹雪芹先生笑道:“说你空,本来你肚里公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冲突之处,乐得与二三同道,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孤单,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如许寻根问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那空空道人听了,仰天大笑,掷下抄本,飘但是去。一面走着,口中说道:“公然是对付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罢了!”先人见了这本奇传,亦曾题过四句偈语,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转一竿头云:说到酸楚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食毕,雨村还要问本身的毕生,士隐便道:“老先生草庵暂歇,我另有一段俗缘未了,正现本日结束。”雨村惊奇道:“仙长纯修若此,不知另有何俗缘?”士隐道:“也不过是后代私交罢了。”雨村听了,益发惊奇:“叨教仙长,何出此言?”士隐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女英莲,幼遭尘劫,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定。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恰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士隐说着,拂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忽惚,就在这激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景,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渺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道贺!情缘结束,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返来了。还得把他归复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来世一回。”士隐听了,便供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而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那日,已是迎娶吉期。袭人本不是那一种凶暴人,委委曲屈的上轿而去,内心另想到那边再作筹算。岂知过了门,见那蒋家办事,极其当真,全都按着正配的端方。一进了门,丫头、仆妇都称“奶奶”。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又恐害了人家,孤负了一番美意。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到了第二天开箱,这姑爷瞥见一条猩红汗巾,方知是宝玉的丫头。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