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儿,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羽士的话如何信得?甚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忽见袭人走出去笑道:“还没有醒呢?”宝钗点头。袭人又笑道:“我才遇见林女人、史大女人,他们可曾出去?”宝钗道:“没见她们出去。”因向袭人笑道:“她们没奉告你甚么话?”袭人笑道:“左不过是她们那些玩话,有甚么端庄说的。”宝钗笑道:“今儿她们说的可不是玩话,我正要奉告你呢,你又忙忙的出去了。”
且说林黛玉当下见了宝玉如此形像,便知是又从那里着了魔来,也不便多问,因向他说道:“我才在舅母跟前闻声,明儿是薛阿姨的生日,叫我趁便来问你出去不出去。你打发人前头说一声去。”宝玉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倘或遇见了人呢?我一概都不去。这么怪热的,又穿衣裳,我不去阿姨也一定恼我。”袭人忙道:“这是甚么话?她比不得大老爷。这里又住得近,又是亲戚,你不去岂不叫她考虑。你怕热,只朝晨起到那边磕个头,吃钟茶再来,岂欠都雅。”宝玉未说话,黛玉便先笑道:“你看人家赶蚊子的分上,也该去逛逛。”宝玉不解,忙问:“甚么赶蚊子?”袭人便将昨日睡觉无人作伴,宝女人坐了一坐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了忙说:“不该。我如何睡着了,轻渎了她。”一面又说:“明日必去。”
宝玉听了觉得独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甚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本身往龄官房里来。宝玉现在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如何。只见贾蔷出来笑道:“你起来,瞧这个玩意儿。”龄官起家问:“是甚么?”,贾蔷道:“买了个雀儿你玩,免得每天闷闷的没个高兴。我先玩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得阿谁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号。众女孩子都笑道“风趣!”,独龄官嘲笑了两声,负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尽管陪笑,问她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清楚是弄了它来打趣描述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赶紧赌身发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它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公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人请大夫来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讽刺。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早晨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负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情状,不觉痴了,这才体味了划“蔷”的深意。本身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