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贾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摆晚餐。贾母因觉懒懒的,也不用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回至房中安息,命凤姐儿等去用饭。他姊妹方复进园来。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且说世人等他不见,板儿见没了他姥姥,急得哭了。世人都笑道:“别是掉在厕所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返来讲没有。世人各处搜索不见。袭人度其门路:“是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出来,固然见面,另有小丫头们晓得;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够他绕回子呢。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返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屋子里的小丫头已偷空玩去了。
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衿一拉,二人随她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只见妙玉让她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另泡了一壶茶来。宝玉便走了出去笑道:“偏你们吃梯己茶。”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肴骗茶吃。这里并没你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心,知为刘姥姥吃了,她嫌脏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其中间有一耳,杯上镌着“分(原字为左分右瓜)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杏犀斝”。妙玉斟了一斝与黛玉。仍将前番本身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划一’,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一定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天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非常欢乐,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得了。”妙玉笑道:“你虽吃得了,也没这些茶你糟塌。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豪饮驴了’。你吃这一海便成甚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非常,赏赞不断。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她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晓得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嘲笑道:“你这么小我,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本年夏天赋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如何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如许轻淳,如何吃得。”黛玉知她本性古怪,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