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详确,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请了安,大抵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讨,只听鸳鸯的主张行事,何故讨贾母的喜好。二人计议安妥。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一份也还了她。见凤姐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不幸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晓得了,有我应着呢。”二人传闻,千恩万谢的方收了。
茗烟更加不得主张,只得紧紧跟着。一气跑了七八里路出来,火食垂垂希少,宝玉方勒住马,转头问茗烟道:“这里可有卖香的?”茗烟道:“香倒有,不知是哪一样?”宝玉想道:“别的香不好,须得檀、芸、降三样。”茗烟笑道:“这三样可可贵。”宝玉难堪。茗烟见他难堪,因问道:“要香何为么使?我见二爷经常小荷包里散香,何不找一找?”一句提示了宝玉,便回击从衣衿下取出一个荷包来,摸了一摸,竟有两星沉速,心内欢乐:“只是不恭些。”再想本身切身带的,倒比买的又好些。因而又问炉炭。茗烟道:“这可罢了。荒郊田野那里有?既用这些,何不早说?带了来,岂不便宜。”宝玉道:“胡涂东西,若可带了来,又不如许没命的跑了。”
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不测,竟像天上掉下个活龙来的普通,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了来,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尽管赏鉴。虽是泥塑的,却真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她借香炉。那姑子去了半日,连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道:“一概不消。”便命茗烟捧着炉出至后院中,要拣一块洁净处所儿,竟拣不出。茗烟道:“那井台上如何?”宝玉点头,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茗烟站过一旁。
展眼已是玄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探听得尤氏办得非常热烈,不但有戏,连耍百戏的并平话的男女先儿全有,都办理取乐玩耍。李纨又向众姊妹道:“今儿是端庄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只图热烈,把清雅就丢开了。”说着,便命丫环去瞧何为么,快请了来。丫环去了半日,回说:“花大姐姐说,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世人听了,都惊奇说:“再没有出门之理。这丫头胡涂,不知说话。”因又命翠墨去。一时翠墨返来讲:“可不真出了门了。说有个朋友死了,出去探丧去了。”探春道:“决然没有的事。凭他甚么,再没本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说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说道:“今儿凭他有甚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这么欢畅,两府高低世人来凑热烈,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他也不乞假,就擅自去了!”袭人叹道:“昨儿早晨就说了,今儿一早有要紧的事,到北静王府里去,就赶返来的。劝他不要去,他必不依。今儿一夙起来,又要素衣裳穿,想必是北静王府里的要紧姬妾没了,也未可知。”李纨等道:“若果如此,也该去逛逛,只是也该返来了。”说着大师又商讨:“我们尽管作诗,等他返来罚他。”刚说着,只见贾母已打发人来请,便都往前头去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不乐,便命人去接。
宝玉听他没说完,便撑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说,看人闻声笑话。”茗烟起来,收过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和姑子说了,二爷还没用饭,叫他随便清算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晓得今儿我们里头大排筵宴,热烈非常,二爷为此才躲了出来的。反正在这里清净一天,也就尽到礼了。若不吃东西,断使不得。”宝玉道:“戏酒既不吃,这随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烟道:“这才是呢。另有一说,我们来了,另有人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了进城何妨?如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也尽了,不过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成心,原不过陪着父母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安生。二爷想我这话如何?”宝玉笑道:“你的意义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个跟了我出来,返来你怕担不是,以是拿这大题目来劝我。我才来了,不过为尽个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没说一日不进城。这已完了心愿,赶着进城,大师放心,岂不两尽其道。”茗烟道:“这更好了。”说着,二人来至禅堂,公然那姑子清算了一桌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