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莲便起家出来,瞅人不防,去了,至门外,命小厮杏奴:“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待薛蟠。没顿饭时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普通,不住摆布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畴昔,只顾望远处瞧,未曾留意近处,反踩畴昔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看时,垂垂火食希少,便又圈马返来再找,不想一转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期的。”湘莲笑道:“快往前走,细心人瞥见,跟了来,就不便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紧紧的跟来。
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屋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阿姨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猖獗,现在酒醒,悔怨不及,惧罪逃脱了。薛蟠闻声如此说了,气方渐平。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边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逛逛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是疼我了。凭你有甚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仕进发财都轻易。”
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至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这话,喜得心痒难挠,乜斜着眼,忙笑道:“好兄弟,你如何问起我这话来?我如果假心,立即死在面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我们替另喝一夜酒。我那边另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的。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消带,到了那边,奉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公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至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白痴,如何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做甚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我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以后,你再走,他们就不留意了。”薛蟠听了,赶紧承诺。因而二人复又退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过,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消人让,本身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觅不见。有人说:“恍忽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平日是惧他的,他叮咛不准跟去,谁还敢找去?厥后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边。世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嗟叹。大师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琐细,脸孔肿破,没头没脸,遍身表里,滚的似个泥猪普通。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上马,令人搀了出来,笑道:“薛大叔每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然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骚,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得恨没地缝儿钻出来,那里爬得上马去?贾蓉只得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肩舆,薛蟠坐了,一齐进城。贾蓉还要抬往赖家去赴席,薛蟠各式央告,又命他不要奉告人,贾蓉方依允了,让他各自回家。贾蓉仍往赖家答复贾珍,并说方才形景。贾珍也知为湘莲所打,也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至晚散了,便来问候。薛蟠安闲卧房将养,推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