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合法三月中旬,早餐后,宝玉带上《西厢记》来到沁芳闸旁的桃树下,坐在石头上,翻开书来,重新细看。正看到“落红成阵”,一阵风过,吹落很多花瓣,落满了他一身、一书和四周空中。他把花瓣兜了,抖到河水中。回到石畔,身后有人说:“你在这里干甚么?”转头看,黛玉肩上扛着花锄,锄上挂着纱囊,手中提着花帚,款款走来。宝玉让她把地上的花瓣扫了,倒在河里。她说:“倒在河里,仍把花糟蹋了。那边墙角我有一个花冢,我把花扫了,埋在那边,日久随土化了,岂不洁净?”宝玉放下书,要帮她清算,她问:“甚么书?”宝玉藏之不迭,说:“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说:“你又拆台,趁早给我瞧瞧。”宝玉说:“我虽不怕你,好歹你别奉告别人。这是真正的好文章,你看了,连饭都不想吃了。”
马道婆辞了贾母,来到赵姨娘房中。她见赵姨娘正做鞋,就请赵姨娘给她些料子,做双鞋穿。赵姨娘又哭穷又抱怨,说是心不足而力不敷。她说:“将来把哥儿熬大了,得个一官半职,还愁没钱?”赵姨娘就把一肚子痛恨宣泄到宝玉身上,说宝玉和贾环同是老爷的骨肉,只不过宝玉模样儿好点,到处讨人喜好,却讨厌贾环。又咬牙切齿地骂凤姐儿,把着家,到处虐待她娘儿俩,恨不能让宝玉、凤姐儿立时就死了,将来贾政百年以后,荣府的财产都由贾环担当。马道婆就说她有体例,只要赵姨娘舍得财帛,就能让宝玉、凤姐儿非命。赵姨娘瞅瞅内里没人,就翻开箱子,取出些衣服金饰与攒的梯己银子,又写了一张五十两的借据。马道婆就铰了两个纸人儿,让赵姨娘把二人的生辰八字写上,又用蓝纸铰了五个纸人儿,让她跟那两个钉在一起,她回家作法,自有效验。
贾母正闹得天翻地覆,忽听空中模糊响起木鱼声,有人念:“南无解冤解结菩萨!有人丁倒霉、家宅不安、中邪祟、逢凶恶的,我们善能医治。”贾母便命人上街去找,找到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脚道人。贾政把二人请出去,问:“仙长在哪座仙山修行?”和尚说:“长官不消多问,你家现有希世之宝,可治此病。”贾政心中一动,猜知所指甚么,就说:“小儿生时带的玉,固然刻着能除凶邪,却不见灵验。”和尚说:“那‘宝玉’原是灵的,只因为声色货利所迷,以是不灵了。你把此宝拿来,我念个咒,就灵了。”贾政从宝玉项上取下玉,递畴昔。和尚捧在掌上,长叹一声,说:“青埂峰下,一别十三年了。人间工夫敏捷,尘缘未断,何如!何如!”说着念了两首似偈似诗的东西,把玉摸弄一番,交给贾政,说:“此物已灵,不成轻渎,悬于寝室槛上,除亲人外,不准女人冲犯,三十三天包管好了。”
这天,是王子腾夫人的生日,派人来请。因贾母不去,王夫人也不便去,薛阿姨就带着宝钗、凤姐儿、宝玉去了,到早晨才返来。贾环放了学,王夫人让他抄《金刚经咒》。他就到王夫人炕上坐着,装腔作势地教唆丫环。丫环们常日就讨厌他,都不理睬他,只要彩霞还与他合得来,给他倒了茶,让他循分些。他却妒恨地说:“你们都和宝玉好,用心不睬我。”王夫人和凤姐儿出去,王夫人问起席面如何?唱甚么戏?请的都是谁?凤姐儿一一答复。宝玉返来,脱去出门衣裳,到王夫人怀里撒娇。王夫人摸他脸滚烫,说:“吃多了酒,还不诚恳躺一会儿。”宝玉躺到炕上,丫环们围上去和他谈笑。贾环妒火中烧,恨得牙根直痒,见灯盏里尽是蜡烛油,不由计上心来,把灯盏猛一推,宝玉一声痛呼,世人看时,他满脸都是蜡烛油。王夫人又气又急,一面命报酬宝玉清算,一面骂贾环,又把赵姨娘叫来,痛骂一顿。赵姨娘忍气吞声,只得也凑上去替宝玉清算。宝玉左脸上烫起一串燎泡,幸亏没伤眼睛。王夫人又心疼,又怕贾母问起没法答复,把赵姨娘又骂一顿,命人取来败毒散,为宝玉敷上。宝玉却怕赵姨娘过分尴尬,就说:“明天老太太问,只说我本身烫的。”凤姐儿说:“说是你本身烫的,她也要骂人不谨慎,反正有一场气生。”王夫性命人把宝玉送归去,袭人等慌成一团。黛玉得知宝玉烫了脸,仓猝赶来,见宝玉敷了一脸的药,只当烫得很短长。宝玉知她爱洁净,不让她看。她慰劳几句,就走了。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贾母把跟宝玉的人痛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