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荣府高低繁忙,却有贾代儒先前在外为官,嫡母去了,便也报了忧,因着路远人老,行路不便,不免返来得迟了几日,心中惴惴,又因年白叟衰,遂不再以官身为念,只以儿孙出息为要,心中思虑,几日未曾睡好,便带着儿子贾放登上门来。贾放比贾赦小不了几岁,虽是旁支,到底是贾瑚也要叫一声叔叔的,贾赦本不甘心,考校两日,却见贾放其人虽和顺浑厚,却也机灵矫捷,不是他父亲那般中正陈腐不通碎务之人,不由暗叹宿世如果贾放不死,贾代儒佳耦当不会老来无依,便点了头,代儒一家如得珍宝,忙忙办理行装不提。
史氏得知贾瑚这一去,怕是两三年回不来,恼贾赦不跟她筹议就下决定,只是贾赦铁了心的叫贾瑚离了都城这浑水,不管史氏如何哭骂也不肯收回成命;贾敬因着贾珍的事,以为此事无益有害,很该如此;贾政自夸孝悌至极的,两个哥哥既然这么说了,他便闭了口不言不语。史氏常常见贾瑚来存候就抱着哭,或是骂贾赦张氏:“瑚儿才那么点小小年纪,你们做老子娘的,也忍心要叫他几年在南边不返来!”搞得贾瑚头疼非常。
却说贾琏,虽说曾祖母归天,但到底年纪幼小贪玩喜耍,又还没开蒙,不过是他母亲、姐姐带着,闲来教几个字罢了,亲祖丧事浩大,到底累不到他,现在父亲搬出荣禧堂到梨香院静养,哥哥又去了金陵,无人管束,一时只如笼中雀儿出了鸟笼,安闲随心得很。
三来,贾赦想着贾家如果能幸运不败,今后承嗣袭爵自是落在贾瑚身上,这孩子好是好,只是在家中向来宠嬖有加,餐玉噎金,纵是读千万卷圣贤书,困于膏腴之地,斑斓之乡,未经风雨,到底难成大器,不如趁此机遇,让他也历练历练。别的更有一件,此后数年,恰是朝局最为澎湃诡谲之时,贾瑚如果持续留在都城,恐怕不免卷入此中,如果有个万一,他平生心血,岂不白付了流水!因而跟张氏筹议,以守孝之名命贾瑚留在南边,一则安葬曾祖,补葺坟茔,结庐守孝,二则增置祭田,查亏补缺,三则埋头读书,以备科举。
贾琏仗着贾赦贾瑚不在,也不怕,撒娇道:“这粉儿很香,姐姐给了我罢。”
动静传到贾家,张氏还没细问,便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再将诸事细细问过,并之前备下的贺礼加厚两分,转头与小张氏暗里感慨:“你姑姑在林家,总算是站稳了脚根了,老祖宗泉下有知,必定是欢乐的。”
林老夫人既然信了贾敏怀的是孙女,便一应事物只按着女孩儿的款式来,贾敏去了一桩苦衷,又有娘家兄长嫂子近在天涯不时派人探慰,倒也垂垂放宽了心机,放心养胎。
这日贾琼起了晨妆,方才梳洗结束,便听外边丫头笑道:“二爷来了”。一语未了,贾琏便皮猴子普通,钻了出去,笑道:“姐姐早好。”贾琼漫应一声,贾琏坐到姐姐身边来,一边唧唧咕咕地说着话儿,一边看那胭脂水粉各色鲜妍,□□敬爱,不由得老弊端起了,伸手沾了就要往嘴里送。
本来明天张氏收到张家寄来的家书,因而把贾琼叫了畴昔,谁料贾琏玩皮,趁着姐姐不在,把那桃花、玫瑰的膏子,褚石、朱砂的颜料一股脑儿拿了,搅作一处,把那廊下的各色鸟儿雀儿祸害了个遍,连那鸟雀的米麦饮水都染成了红色,真真把那信佛的老赵妈吓得不轻,事谍报到张氏那边,倒是歪打正着去了那家书带来的愁云惨雾。
林老夫人将信将疑,道:“他既然说得准李家的事,那必然说得准我们家的了,莫非我们家将多个令媛?”到底不断念,将跟着林如海出去的小厮叫来,隔着屏风问,果有其事,便先信了八分,心下不免绝望,别扭了两天,本身转过动机来,反而好笑,暗忖:“也是我迷障了,只想着见了孙子,对祖宗有个交代,他们伉俪俩结婚才几年,年纪悄悄,又是恩恩爱爱的,有了花儿,还怕没有果儿不成?也难为了那孩子,怕是一向提着心儿呢,我只觉得她为她祖母悲伤来着,竟是没想到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