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君的叱骂贾赦只当耳边风,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只是瞥见了张娴抽泣,又见季子哭得小脸惨白的不幸样儿,心下不由得悔怨,不该见了贾琏吃胭脂便气昏了头,本技艺劲那么大,一个幼儿如何受得了;一时又想着这孩子年纪小小就晓得吃丫头嘴上的胭脂,两世皆是如此,可见是本性如此的了,如果不严加管束,让他狠改了,今后长大了,不过又一个贾宝玉之流。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身为男儿不成器,贾家的式微便是不免,莫非到时候那抄家之痛、监狱之灾、放逐之苦,都要他们家再接受一遍吗?一思及此,心肠便渐渐地硬了,撇过甚去不看妻儿。
秋闱对于士子多么首要?固然秀才也可见官不跪,赋税免收,但是不登秋榜,就没有举人功名,而不管是捐官、候补还是会试,都少不得这个举人的功名;如果说李姓子技不如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倒也罢,只是这孙文彦素以烂泥扶不上墙着名,何故还在别人之上?
婆子们这才抬来了春凳,将贾琏移了出来,又取了上好的伤药和化瘀膏来,张娴亲身看着丫环给贾琏涂了,请的大夫看了以后又开了安神的方剂,贾琏喝下以后昏甜睡去,才不哀哀喊痛了。
因而当某一天贾琏与小丫头嬉闹着一头撞上从内里返来的贾赦而目瞪口呆时,贾赦看着他脸上的胭脂点儿,嘴边、手边的陈迹,第一句话是“你手上都是些甚么”,第二句话:“不成器的东西!来人!请家法!”
这一年的贾林两家的喜信,数来数去仿佛也就只要贾敏得子这一件事了,两府两位主心骨的前后归天实在让贾家沉寂了一段时候。倒是这一年的朝堂,颇是风起云涌,比如说差点牵涉到张娴娘家的“杭州秋闱舞弊案”。
比及张娴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贾琏已经被脱了裤子,按在条凳上打得股上都排泄了血丝,小公子出世以来未曾遭受过这般狼狈,先前固然咬着牙受了他父亲一鞭子,现在倒是忍不了了,正伏在凳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史氏已经在丫环的搀扶下先到了,正拄着拐杖敲地痛骂贾赦:“琏儿年纪小小的,亏你这个做父亲的下得去手,把孩子打成这个模样!你如果看他不扎眼,倒不如先把我打死,再打死他,一了百了,我们祖孙俩地下也好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