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曾训胤禛性子急,是以他对旁人的态度长年严厉慎重,但这书铺是他的奥妙、能够卸下心防的处所,是以说了些平常从不会说的话。他道:“陈年旧事,天然不肯别人晓得。我奉告你,是对你的信赖,你若说了,我就该对你绝望了。”
胤禛笑道:“店东是个耳根子软的穷墨客,孑然一身,家眷俱无。听他说,本来这铺子是卖鱼的,他产业被亲戚贪了去,却瞧不上他家的藏书,只留给他这间小铺子和一屋子的书,他就窝在这里,吃鱼卖书了。”
林黛玉看了一向埋头看书的墨客一眼,道:“他倒随遇而安的很。”
林黛玉心想本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四阿哥会求圣上临摹了画来换书,便说:“那你何时抄完?”
林黛玉想了想:“你这墨客是个倔驴脾气,我再辩不过你。罢了,若你下次见了那位先生没钱用,烦请奉告我一声,或者帮我垫给他些银子,我必还的。”
林黛玉道:“我虽不知此人名讳,但他行笔时字字发于肺腑,虽刚猛过而温和不敷,却已赛过世上大多数人。就算是我这类不通文墨的人见了,也明白两分他的气度豪气,你怎可出口歪曲?”这笔力仿佛是少年人的,但难道恰是少年人,才有这激昂的情怀?林黛玉在他面前,也只好自称不通文墨者了。
林黛玉奇了,翻开一看,卷轴里是两副叠在一起的字,上书“俯仰不愧六合,批驳自有春秋”,乃是一对春联,联下没有落款。整副字行笔流利妥当,林黛玉把看着,那种劈面而来的畅快中转她肺腑,不知怎地,俄然感受心跳加快,仿佛切身感遭到了此人写字时心中的激慨、胸中沟壑万丈和他一挥而就时的淋漓尽致。
林黛玉道:“不敢孤负。我如果个男人,必引四爷为友。”
林黛玉道:“兄长去寻弟弟了,我在此等候。”
钱墨客道:“你既爱好他,我将字白给你还不成?”
胤禛不甚在乎,道:“女人一小我?”
这感受只要一刹时,但林黛玉已心境万重,站在那边久久不动。回过神来再打量这书法,不敷之处虽有,但毫不是钱墨客说的“不值钱”,林黛玉不知为甚么有点不欢畅。
林黛玉阖上手里的书,却见这位神采经常严厉的四阿哥嘴角微翘,弧度一闪而逝,就像她看花了眼似的,便觉纳罕。
林黛玉吃了一惊:“那么贵?”
林黛玉道:“本来如此,怪不得竟然有手抄本的书。”
钱墨客道:“此人拿书画来寄卖时,一脸的对劲傲气,嘴巴又贱,将我店里的书画贬损的一文不值,我看不惯他,以是一文钱都不收,你若强给我,我宁肯不卖你。”
林黛玉回过神,见是胤禛,忙要拜,被胤禛拦住:“不必多礼。”
四阿哥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但他今儿个兴趣好,又是年节里,仿佛被街上笑闹的人群传染了,话也多起来,将这铺子的原因与林黛玉娓娓道来。
旁人谁敢对四阿哥说这类话?不知林黛玉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还是当真率性。向来没人对胤禛如许说,以是他特别欢畅,脸上严厉当真的面具一下子碎了,也笑起来,不是矜持的浅笑,而是咧着嘴巴的笑,暴露嘴巴里整齐洁白的牙齿,两颗尖但不凸起的小犬齿让他凭添了些敬爱。
林黛玉拿了未看完的那本纪行,又找了两本,放到柜台上不免又扬起一阵灰尘:“叨教多少钱?”
说画不好的钱墨客在林黛玉看来,再三变成可爱可厌了。
胤禛道:“嗯,来看钱兄有没有饿死。”这位穷墨客竟然有个非常不衬他的姓氏。
胤禛悄悄道:“皇父最爱董玄宰,我如何敢私行拿他的画出来,我当时候年纪还小,特地求皇父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