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幸先一怔,方才笑道:“要非是母亲提及,我一时竟混忘了。”忙向林如海道,“便是常州大母舅家的外甥,仰之的儿子章回,奶名英哥儿的。”
《随园诗话·卷七》:余雅不喜杜少陵《秋兴》八首;而人间耳食者,常常赞叹,奉为标准。不知少陵包涵地负之才,其佳处未易窥测;此八首,不过一时髦到语耳,非其至者也。如曰“一系”,曰“两开”,曰“还平常”,曰“故飞飞”;风俗大重,毫偶然义。即如韩昌黎之“蔓涎角出缩,树啄头敲铿”;此与《一夕话》之“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何殊?古人将此学韩、杜,便入魔障。有学究言:“人能行《论语》一句,便是贤人。”有纨挎子笑曰:“我已力行三句,恐未是贤人。”问之,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狐貉之厚以居”也。闻者大笑。
章太夫人见林如海低头吃茶,方转向宗子黄幸笑道:“本日你们兄弟倒巧。只是既然到家,先说好,衙门里头公事且十足收起。教我多听了一句,我可要不依的。”
这话一出,世人顿时大笑。黄平更指着章回,道:“五谷循环,你便直说又何妨,偏给取个甚么道号!都说你最像仰之,少年沉稳,骨子里到底是个玩皮精、促掐鬼!”
黄幸忙笑道:“母亲叮咛,如何敢不依。再者请林表弟到家,原就是为叙兄弟亲戚情分,那里另有旁的?”又问,“二弟、三弟怎的还不见来?林表兄到家,可命人去通报了?”
听到黄昊这般说,世人更加大笑。就连屏风障子内也有俏语娇声、细细的嬉笑传来,显是章太夫人等得人传话,也都忍俊不由,笑出声来。
黄幸点头,向林如海道:“便是黄肃,现在在明阳书院里头做教习。平时与端之最好。”
这边章回、黄象,并黄平之子黄昊、黄旻,黄年之子黄晟,五个平辈兄弟早另开了一席,安闲谈笑作耍。听黄肃唤,章回忙执壶过来,却不即斟酒,看着黄肃面若酡红,笑说道:“先生醉了。”又看林如海,见他清癯面孔面色不非常红,眼底却有些青白,道,“林伯父也饮了很多,再饮怕有不美。”
林如海道:“英哥儿?莫不是十四岁退学,转年就考出举人,且还是第十九名的?当年接到大母舅手札,言辞中再是欢乐不过。”
林如海笑道:“端之夙来博学,黄雁西明辨著世,要好也是难怪的了。”又说,“阳明书院里大儒云集,学士浩繁。可叹这一贯公事繁忙,淮扬江宁虽在天涯,竟不能到。本日能见黄雁西,倒是不测之喜,也可稍解我来去仓促的遗憾了。”
一旁黄年顿时笑道:“象哥儿除了对上他表哥,与他亲老子平常都没几句多说。雁西你可算会找人来比。”
章太夫人佯怒道:“先头才说了,明天我不要听一言半句外头的事情。你们兄弟或仕进或治学,问我有甚么用?你尽管同你兄弟说去。只是说到黄肃,你忘了现在英哥儿乃是拜他做的教员?你让做教员的去了扬州,做弟子的莫非能不叫跟从了去?我才得了回小子几日的阿谀,才不要放了他去。”
黄肃问:“阿谁同窗,必得是谢楷吧?”见章回冷静点头,顿时哈哈大笑,转向黄幸、林如海几个解释说:“谢楷,便是谢准谢凤林家的小子。真正的纨绔后辈,换了草鞋布衣也装不出半丝的寒酸。这些年偏就爱跟怀英往一起混,倒叫两个肚里坏水更加足了。”又道,“公然是可贵的好笑话,我等当浮一明白。”说着,忙忙拽了桌上酒壶,满满斟一大杯,一口喝了,又催着黄幸、林如海几人共饮。世人知贰心机,一边笑,一边公然都斟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