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也不晓得要从他自个儿私库的哪个角儿里扫点积年的老物来送给大侄女,直折腾到邢夫人一脸虚汗在老祖宗贾母跟前几近都立不住脚了,才由特地更了回衣的贾琏送到了府门前。
“大mm,宫中不比府里,天家严肃,雨露皆是君恩,哥哥虽心中舍不得,却也晓得这是你一片忠君之心。只盼着此后你在宫中经心奉养,勿要为家中悬心,方是我们一家的本分。”
她虽眼下不大管事,却也听赖嬷嬷回过几句,说是府上的管事们一早就请了琏儿出来主持大局,该是琏儿比她们这些女眷早到才是。且不说方才她与王氏在房里细细丁宁了元丫头好久,费了很多时候,单说琏儿一个住在前头的大男人,竟是比她们这些从背面过来的妇人还要慢些,便可见大房爷俩个压根儿没将她这个老祖宗的话放在心上!
牛车才动,王夫人的身子就晃了晃,幸亏两边的婆子丫头得力,才没闹出大动静。
一堆子面上或忧愁或伤悲的女眷堆里偏多出个眉眼带笑的贾琏,实在是要多打眼就有多打眼。
贾琏也不觉得忤,只默声跟在了贾母肩舆中间,筹算略尽孙辈的一二本分再归去把之前对了一半的帐盘完,谁知贾母却俄然当着一家子主子主子的面儿苦口婆心了起来。
贾琏瞧一眼只看风景不说话的继母,笑了笑便借着话下坡:“还是太太晓得我。”
贾母本来已经为了驱逐宫使掩下了怒容,这会子也不免被贾琏那副嬉皮笑容的惫懒模样气的神采发僵。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弯,贾琏恭敬有礼的与极力摆出副端庄风雅掌家太太气度的堂嫂子尤氏见过礼,就端方了色彩看向已经打扮一新的堂妹元春。
“老太太也莫要怪琏儿,他才多大呢,还不是大老爷如何,他便照着描。谁不晓得琏儿是个重情的?他与元春打小一处长的情分,只是面上不显罢了。现在元春帮一家子长幼尽忠心去了,您内心头估摸着是不安闲了,可也别苛了我们琏儿。”
贾琏才笑嘻嘻的团身给老太太并两位太太行了礼,把贾赦添的小物件塞给元春的丫头,宫里的青布篷牛车就已经转到了宁荣街上。两府里散出去的小厮管事一传一递,动静就顺着青石板路风也似送到了主子们面前,连宁国府里头新进门的珍大奶奶尤氏都赶了过来,扶着小丫头的手立在了王夫人身侧,似是低声欣喜着她。
元丫头入宫但是为了府里上高低下,熬出头前也不晓得还要受多少不能对人言的痛苦磋磨,大房这两个孽障可好,连已经隔了房的东府都不如,真擎等着今后叨光不成?到时候怕只记得抱怨元丫头不顾年亲大伯亲堂兄了。
小黄门笑完了也觉失态,只不好立时就板起面孔,只得驯良的请元春上车,那边车夫已经帮着打起了帘子。
固然荣国公贾代善已去,现在一府当家人贾赦不过是个一等将军,贾政也才五品,但宁荣二公余威犹在,元春是国公爷嫡长孙女,小选入宫已是高攀,便是黄门们专跑一次接她也使得。可为着上头的意义,不但要与不入流小官家的女儿们一同进宫,连挨次都排在了尾巴上。这会儿车帘一卷,便暴露几张清秀的小脸来。
短短几句话,又亲热又慈爱,元春的面子有了,贾琏的错误也推了,真是把中间木头普通的邢夫人比到了泥地里。
贾母一面说,一面就忍不住沉沉感喟,眉头都紧了几分。她这平生,真是为大儿子一房操碎了心。
来的小黄门虽说也是个七品官,把持的又是如许的差事,接人的时候那是拿惯了各色好处,惯会门缝子里瞧人的。可他毕竟也还是第一次从公侯府第接端庄的大师闺秀入宫,一起上按着上头的叮咛晾了荣国府一干人大半天,内心已经有点惴惴难安,这会儿贾琏主动示好,竟是得了个实实在在的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