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莹一面对着韭花帖,一面轻声对周元笙,道,“姐姐别多心,公主不是在说你,她们是在说前些日子回京的宁王。”见周元笙含笑点头,又趴在她耳畔弥补道,“传闻姑母很讨厌他,正寻摸着找个由头打发他去藩地呢。”
周元笙心中不忍相欺,却又不想他日费事上身,毕竟这深宫当中,本身说不准是过客,还是留下之人,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信口拿旁人的身份扯谈了几句,“我是固安公主身边洒扫院落的,叫檀云,娘娘不必记取,得空我再来看娘娘就是。”
众女听她如此说,都有些害羞,有人偷眼瞅着周仲莹,也有人自顾自羞红了脸,房内一时便无人说话。周元笙俄然内心一阵腻烦,那太子死了嫡妻才一年,也未看出他有何悲伤之处,饶是如此,动不动就借口来皇极门与她们几个打趣一阵,却又不透露究竟对哪一个青睐有加,他玩这游戏就像是猫抓耗子,明显已是掌中物,偏生要戏弄够了才肯罢休。
周元笙见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不由怒其不争,可到底是萍水相逢,本身也无权管旁人闲事,只得跟着她进了内殿,趁她翻找衣裳之际,蹲身施礼道,“刚才无礼之处,望娘娘恕罪。只是至今不知娘娘尊位,亦不知该怎生称呼,还请娘娘奉告。”
如嫔凝眉望了她半晌,低头一笑,道,“我的儿子都有你这般大了,如何能不老呢?”
那美人怔了怔,犹疑道,“你认得我?”周元笙摇首道,“我进宫光阴不长,不大认得各宫的娘娘们,如有冲犯之处,请您包涵。”那美人闻言,展眉温雅一笑,点头道,“我住在仪凤阁。”
正说着,便有东宫内臣出去禀报,“殿下本日经筵结束得早,叮咛了一会过皇极门来瞧公主,顺道问问公主课业,请公主并几位侍读预备着。”
她忿忿然想着,忽听李锡玥“呀”了一声,“我的香囊落在寝阁里了,上回说好要送五哥的,他见了我一准要问起,那但是白白耗了我两个早晨的工夫才做得的,一会拿不出又叫他说嘴。”她一面说,一面只拿眼睛瞟着谢文姗。
周元笙冷眼瞧着,那宫女脸上全无一丝担忧之色,身上的衣裙也是干清干净,不像是出门寻过人的,当下嘲笑道,“姐姐这话新奇,后宫本来没多大处所,故意去找还能找不见?既偶然,还不快将娘娘身上的湿衣裳换了,也不知姐姐是真怕娘娘抱病,还是盼着娘娘抱病。”
周元笙从没见过这么刁钻的婢女,一时也有些语塞,待要和她相争又感觉好没意义,却听那位不知甚么封号的娘娘在此际息事宁人道,“罢了,她原是美意,本日还是她送我返来的。我自去换衣裳,清芬歇着罢,这里不消人服侍。”
那美人仓猝躲闪,连声道,“使不得,别再冻坏了女人。”周元笙一笑道,“不碍的,我夙来身子健旺,少有抱病的时候。您放心穿戴罢。”看她不再躲闪,又笑问道,“如何只要您一小我在这里,奉侍您的人呢?”
如嫔不想她这般利落敢言,不由拉着她的手,引着她坐在床边,叹了几叹,方开口道,“好孩子,多谢你这般评价我。只是你还年青,尚且不懂小人难防、人言可畏,还是少和费事之人扯上干系的好。”
她以袖遮雨,快步跑到那美人身畔,一面悄悄掸着身下水滴,一面笑问道,“这位姐姐也被困在这里,可知离我们比来的凉亭在那边,我们去那儿避上一避?”
周元笙一怔,这才想起她就是宁王的生母。甫一想到宁王两个字,那面沉如水,阴霾孤绝的模样立时又闪现面前。如果如嫔不提,当真绝难设想这二人原是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