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由一阵好笑,又见他现在约莫因遂了心愿,面上懒怠再装出惶惑不安,眼中更是连一丝惧意皆无。便也不想与其多言,淡淡点头,表示内臣如是照办。
李锡琮大喜过望,忙欲谢恩,却见天子摆手一笑道,“只是你说得晚了,还该算作抗旨不遵。朕看你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当即叮咛身边内臣,“去取一副刑床来。”
背面这一句,天子已是咬牙道出,语气极近森冷,闻之不由令民气惊胆怯。李锡琮垂目聆听,半晌以后将眼中一抹嫌恶蔽去,换上货真价实的惶恐哀恳,抬首道,“皇上如此猜忌臣,臣有死罢了。臣对储君实无二心,天日可表。况臣自知一介庶孽,岂敢存欺嫡之意。望皇上明鉴。”言罢,已是重重叩首下去,额头触在金砖之上,收回咚地一声闷响。
李锡琮举手加额,恭敬叩首道,“臣有罪,但凭惩办。只求皇上念臣与母亲别离近二载,许臣不世之恩情。臣铭感五内,顿首泣拜。”
天子晓得于这场惩戒里,决计不会听到除却戒尺楚挞皮肉以外的声音,隔了好一会方略略抬眼,看向那趴伏受责之人。但见其面色比常日白上几分,额角排泄豆大汗滴,眼看着贴在背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地下,内里安静无波,双眉也只是如常般微微拢起,并不因戒尺的下落而有半分蹙紧。因而不甘心肠再看了一刻,俄然看到其侧脸上因奋力忍耐而崛起的一方牙床骨,心中当即有了几分放心。
李锡琮无复多言,谨躬身道是。天子看在眼里,倒是一笑道,“你不对劲谢家的女孩子,朕便不难堪你。既另有一年风景,朕会放开来再为你遴选,必然挑一个好的给你就是,只是下一次毫不容你再行推委。”
天子居高望着近乎贴伏在地上的儿子,沉吟很久,嘲笑道,“好,朕从不食言,本日就允了你。”
天子双眉皱紧,死力回想本身当日是否真对其有过承诺,半日才想起那不过是送他出征之时,本身随口一语罢了。他自是不便否定,也偶然否定,到了此时他更有些猎奇,此子执意滞留京师尚能翻出甚么风波。
他略微抬首,双眸闪动,似是不敢与天子对视,挣扎几番终是鼓起勇气,颤声道,“臣记得出征当日,皇上曾应允,来日班师或将许臣一桩求恳。臣不敢期望过量,唯以此事相求。便请皇上看在臣离京前后一年又八个月,这一年又八个月倒是不得与母亲相见,臣只求能将这段光阴弥补,此生便了无遗憾。”
天子挥了挥手,道,“住了,你们下去罢。”待世人退去,才转顾李锡琮,道,“可还能起家?”李锡琮不过略慢了一步,听他问了这话,当下半推半就挣了两挣,双臂哆颤抖嗦撑了一刻,方勉强站起家来。
李锡琮见他终究肯直言大旨,当即撩衣跪倒,叩首道,“臣极刑,诚如皇上所言,臣此举确是为迟延之藩。”
天子冷冷谛视,亦感觉他调子、姿式拿捏得皆好,连那一丝压抑的委曲都闪现的恰到好处,不由干笑一声,道,“这些话大可不必说了,朕要听你不肯就藩的启事。你且说来。”
李锡琮听着天子一声声喝问,心下只在策画接下来要说的话,待其语罢,当即顿首道,“臣出身寒微,母亲常日里也常教诲臣恪守端方,不敢逾制。只是臣身为人子,却不能不存侍母之心。皇上说到旁人,宫中各位娘娘却并没有一个似母亲那般,独一一子之人。旁人得享嫡亲,臣母子二人却才相见不久,便要分离。臣常常思之,唯有展转难眠,痛彻心扉。”
天子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猜度他的心机,喝斥道,“荒唐!你母亲是遭人欺辱了,还是受人礼遇了?竟要你拖延相陪!朕予她一宫主位,薪俸犒赏积年只多很多,从未虐待过她。且她与旁人的母亲比拟又有何分歧?凭甚么要单为你网开一面,莫非你原比旁人多了份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