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斟了一杯酒,扬手一饮而尽,复又道,“现在过了二十年,有些事情再度鼓吹出来,又适逢此机会,不免会令今上重生疑虑。今上对周氏之疑,我们临时不去管他。对薛氏,却有两重。一则为今后之虑――此事触及东宫,小王不便也不能置喙;二则为面前之虑,冯将军镇守燕地,十余载运营之下,军中旧部未可量也。将军固为国之重器,然今上常常思惟亦不免忧心,所忧者,亦不过乎将军所从者,并非今上,实乃旧主是也。”
李锡琮略略欠身,笑道,“郡主风雅,小王班门弄斧了。”二人一笑,相对坐定,李锡琮将茶盏向她面前悄悄一推,道,“传闻有误,世人偏好信之,当事者常常无可何如,辩无可辩。也就只好由它去了。”
李锡琮摆首道,“眼下情势,令爱避走他乡已成定局。但若只是避走,不免正中旁人猜心。小王叨教郡主,对于那道传闻可有破解之法?”
李锡琮低眉一笑,并未答话。薛淇思忖半晌,方道,“你说的不错,此法当可免除今上猜忌。至于蔡震,究竟谁为其主,眼下尚不好定论。六爷为我薛氏殚精竭虑,我不能无以回报。便请六爷告之所求,我自当极力而为。”
薛淇回眸,笑道,“一个小辈罢了,我还对付得来。你不是承诺给桓哥儿折些素梅归去,等你折好了,我这头也就完事了。”
他说话之际,薛淇便定定打量其面庞,但见其虽作平常仕人打扮,却无一丝清寒之相,周身亦无繁华逼人之气,只模糊透着压抑不住的飞扬神采,传言中阴霾肃杀的性子并无一丝一毫的彰显。凝目于其双眸之间,更可见幽深乌黑的瞳人里带着点点笑意,那笑意绝非戏谑,也绝非假装,竟是实实在在,朴拙无欺的笑意。
薛淇微浅笑道,“六爷客气了。”手持酒杯把玩很久,悄悄叹道,“我是个粗人,在燕赵苦寒之地待得久了,便爱上了那边的疾风劲雪。此番返归燕地,我预备将元笙一道带归去。她性子有些像我年青之时,江南东风化雨的绵软,怕是分歧适她呢。”
车帘掀动,一阵沁人暗香劈面而来,薛淇闻香辨茶,已笑赞道,“阳羡龙团,真好清雅。”微微欠身过后,又缓缓道,“一贯听闻六爷擅骑射兵法,却不喜茶道这等磨野生夫。若非本日亲见,我几乎为传闻所误。”
李锡琮笑得一笑,垂首想了一遭,复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竭诚道,“不敢欺瞒,我有幸和令爱打过几番交道。她心机灵敏,定夺干脆,其明快利落大有郡主之风,非普通小后代可比。可若说我是以情素深种,那是不实之言。但于令爱,我确是心神驰之。”一面说着已是擎起酒杯,道,“小王业已将情意辨白,还望郡主成全。”
李锡琮面带歉然,起手将茶盏挪开,道,“忸捏,请郡主前来,却未能投郡主之好。”说话间已拿出一只鎏金酒樽,笑道,“茶无好茶,酒倒是好酒。不知郡主可否赏光与小王对饮几杯?”
李锡琮笑着点头,道,“不错,郡主此言确有事理。”话锋一转,又摇首道,“只是于今上而言,却还是不敷。”
冯长恩已风俗她这般娇态,如同他已风俗向她伸脱手去,是以不过和煦一笑。二人望着不远处那青呢车,半晌以后,薛淇已迈步走上前去。冯长恩略微趋前两步,道,“当真不须我陪你?”
薛淇面色不改,神情却已凝重了几分,问道,“六爷有何良策,便请直言。”
他说得直白,薛淇也直言问道,“那么依六爷之见,要如何做才气令今上不至猜忌?”
薛淇轻笑一声,道,“六爷善揣天心,愿闻高见。”李锡琮道,“高见不敢当。命格之言,不过幌子罢了,这道幌子摆在今上面前,毫不但是薛周二族争夺外戚那般简朴。若当日今上未曾与辽王争储,驸马都尉未曾参与夺嫡,昔日谶纬之言未曾流转京师,先帝遗言未曾有不遗罪于寿阳公主,那么今上或许会轻描淡写对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