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谦脚步一顿,回过身来,道,“王爷夙来不好杯中物,是以并未曾备下很多,不过积年犒赏的藩司贡酒还是有些。您要哪一类,臣这就去预备。”
是夜,月华凝练,玉宇廓清。周元笙命人置了一桌菜肴,兼有各色果品佳酿,与彩鸳安闲谈笑对饮,不过斯须的工夫,已是脸泛红霞,星眸溢彩。
晌午过后,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西风渐劲,湿冷一片,房内更现出瑟瑟凉意。周元笙双手已不离袖炉,面前那页书摊开了有半晌也懒得翻上一翻。忽听得檐下有收伞的声响,心跟着一跳,忙端坐案前,垂下双目。
彩鸳到底看不过眼,从旁劝道,“您和一个爷们置甚么气,他胡涂,莫非您也胡涂不成?再者,今儿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您二位一个这头,一个那头,明显在一个府里也不去看望对方,叫人看着成甚么话。人家不说王爷的不是,只当女人宇量窄,再有那些个嘴上暴虐的,只怕还要编排女人不得王爷欢心。这些您内心都清楚,何必让那起子人有机可趁,称心快意?”
周元笙回身进了房中,独自去榻上盘膝而坐。分歧于两三日前,本日是中秋佳节,现在又已月出东斗,却还是不见那人呈现,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连带说话亦没了好声气。
见梁谦面露惊奇,更是一笑道,“这个季候,屋里头冷得像冰窖似的,偏生又没到御炉的时候,我自不敢先开这个例,也只好拿些热酒来暖暖身子罢了。梁总管可别嫌我贪酒才好。”
见王妃犹自沉吟,梁谦无法,只得悄悄咳了两声,这才令周元笙回过神来。她晓得本身刚才失态,便应以安闲一笑,缓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开口道,“我才来,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比方王爷有甚么偏好,喜热烈还是清净,繁华还是省俭,原该请总管提点我才是。若依着我平日的端方,只怕并不称王爷的情意。”
一整日的风景,周元笙都呆在上房看书临帖,手眼皆在纸笔之上,心神耳意却留在纸笔以外,偶尔听得内里有脚步声响起,一颗心便忽悠悠地提了上来,一口气悬在半中间。待到门被推开了,又赶紧装出一副浑不在乎的冷酷模样。只是出去的人,再不是内心头想的那小我。不过如是几番,她心气也便散了去,不免涩然想起,那人走路向来是轻巧的悄无声气,又何尝能让人捕获到一星半点陈迹。
饶是嘴上如许说,内心架不住还是有瞻仰。但是她猜不出李锡琮的心机,也估不到他萧瑟起人的工夫那般深沉,那般稳得住。
只是袖炉中香炭燃尽,火也灭了,周元笙好轻易捂热的手指又垂垂凉了下来,听着廊下点点滴滴的雨声,只感觉好不沉闷,好不愁人。
梁谦怔了怔,未曾想到她会这般推搪,再顾其面色,却已不复刚才的娇态,一派娴雅中正透出聪明的不满。他犹疑半晌,便即明白过来。本来倒是为昨夜李锡琮歇在外书房之故。
周元笙拔下一根银簪,有一搭没一搭地盘弄着炉中香灰,半日方道,“我甚么招都没使,也没心机管他如何想,我就是要让他晓得,没了他,我一样有酒,有手炉,过些日子另有炭盆。就是他永久不来,我也还是过得舒舒畅服,暖和缓和。”
梁谦于李锡琮的行迹非常了然,现在只怕周元笙曲解,忙赔笑道,“王妃这话真是折杀臣了。臣不敢妄言,但若说王爷,臣服侍了这么多年,于王爷的脾气本性多少还是晓得一些。”笑了笑,又道,“王爷向来对年节不甚在乎,平常在宫里头也只是陪着皇上、皇后、殿下并几位王爷凑趣,过后总要去拜过如嫔娘娘,和娘娘说一会子话――本年怕是不成了。我们这府里畴前并无一个主持中馈的主母,王爷身边夙来也没个无能管事的丫头,是以逢年过节都不过草草对付,从未曾好好包办。幸亏现在有王妃坐镇,总算能够热热烈闹,喜气洋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