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舆里,月娘从一冷静数到一百,约莫着他们离得幽兰馆远了,自腰上摘下一个香囊,摸出内里一只掌心大小的瓷瓶儿。这里头装的是一丸丹顶红,是她当上幽兰馆的花魁娘子那一天,向兰夫人求来的。就是为了防着有这一天,身不由己之日,拿来了断。
闻言,在场一片哗然。座中未几得是月娘的追捧者,谁不晓得她一身傲骨,发愤从良,这番明显是被逼无法,当即恼火大喊——
她心底藏着一股不安,总惦记早上月娘最后看她时的眼神,让民气惊肉跳。思前想后,她决定留下来看看,先进了一趟城里将挑担和驴子存放在主顾那边,再回到江边,躲躲藏藏比及入夜。
来宾们仿佛梦醒,恰是一头雾水,忽地门外一阵骚动,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瘦子前呼后拥地走出去,一对眯眯眼黏住了台上的月娘,咧嘴笑道:“让蜜斯久等,曹或人前来赎身了。”
“你!”
红袖眼睁睁看着肩舆被人抬走,一边哽咽一边踩烂了地上的银票。前面追出来一班姐妹,生生将她拉住了,哭的哭,劝的劝,在她们身后馆内传出骂声连天。
曹寺人看看二人,回过味来:“蜜斯熟谙这小子?”
还是一曲《霸王卸甲》,却比当年多了一层肃杀,听得民气忐忐忑忑垂低头皮发麻,一个个从痴迷中醒过神来,再看北里内的绝色才子,竟模糊见个虞姬素影,在她身后刎颈似的。
“月娘等等!”
那一纸钱钞飘落在地,上面不过一百两之数,比不上月娘身价的一个零头,清楚是热诚。红袖恶狠狠地盯着他,直想扑上去挠花他的脸。
这一声惊叫,落在背面那顶肩舆里,月娘手抖了一下,已经送到嘴边的药丸子滚落在膝头,她惊奇不定,一把扯开了帘子,探身瞧去,只见被人按在地上捂了嘴的那小我,不是早该回籍的吴茱儿是谁。
东厂番子,那都是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场面很快地温馨下来,可见东厂的恶名深切民气,迫于淫威,就连美色当前,都让豪杰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