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局促地拉了拉身上过于肥大的布衫。
“小杂*种!你干吗!还想吃人哪!”
林管家涓滴不觉得意,尽管往里让:“大老远来的,先内里坐,喝杯茶。你要说的话我都晓得,都在我身上。”
林管家做个请的手势:“先坐一会子,我已经着人出来通传了。你是晓得端方的,在哪儿见,见谁,内里还得安排。”
家里就他跟他母亲两人。请不起丫环,也没有亲戚来往。
从记事起,还没学会用饭,就先学会了挨打。
“真他娘不要脸!”
——“啪”
轰一下,满身血液冲到脑筋里。
“呸!”
“夫人说了,念在你是府里旧人,来一趟不轻易,这些钱打发你坐车。”
陈夫人一听吊起眼睛就要骂人,却闻声中间一个略微游移的声音:“但是……碧桃姐……不是?”
陈夫人一掀帘子,喜滋滋从桌上拿起一件崭新的蓝布长衫,比在他胸前:“尝尝,看合不称身。”
陈绍礼正自入迷,俄然被一阵吵嚷声音打断。
陈夫人哼一声:“林翰!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撅起屁股,老娘还不晓得你要拉甚么屎!”
他那里会打斗,冲上去一顿王八拳乱舞。很快就被那群少年围住。他也不晓得是被谁踹翻在地上。灰尘扬起的腥气钻进鼻孔。
约莫走了一月,才终究回到都城。
陈夫人一转头,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还不快走!”
可陈夫人明显很欢畅,帮他这里拉拉,那边抻抻,嘴里不住念叨:“呦呵,像模像样的。”
“哈哈——哈哈……”
他用劲挣开母亲温软而冰冷的手。那光滑腻的手指,像蛇。
“谁敢!你们看清楚了,这但是老爷的儿子!”陈夫人双手叉在腰上,倒是气势实足。
那几个男人只上高低下拿眼睛溜陈夫人,嘲笑道:“这位大姐,这哥哥可不敢当。何况林管家也不在,他日再来罢。”
“老娘就说是老爷的儿子,现在这一个稿子的脸,瞧谁还敢说老娘胡说!”
住的那间低低矮矮的土坯房,像无穷无尽的梦魇。一个不谨慎,她母亲就会没头没脸地打过来。厥后嫌打动手疼,用棒棰、陶碗、水壶,抓着甚么就是甚么,兜头砸过来。
少年心性,不免争强好胜。他红着眼,像野兽似的冲上去:“你他娘的再胡说,我打断你的牙!”
清脆的掌音,闹哄哄钻满了他的脑筋。无数扭曲的人声,尽为不怀美意的讽刺。
那明显是件成年男人的衣衫。套在他身上,宽广大大,唱戏般风趣。
年青人手底下没有轻重。他只记得呲在脸上的脚。痛倒不打紧,而是屈辱。深切骨肉的屈辱。
确实有一群小幺儿涌上来:“哪儿来的野小子!长没长眼睛!”又丰年长些的仆人围着那公子,一个劲儿地问:“可撞着那里未曾?”
等了半晌,公然有一其中年男人迎出来,笑呵呵的:“哎呀哎呀,有失远迎了。”
疼得钻心。
“我呸!这点钱就想打发老娘!别做你娘的春梦!今儿见不着老爷,我是不会走的!”
经常无聊了,母亲便叫他:“把你那脸舒过来,让老娘掐两下。”
他连连退开。
她想了半阵,才恍然大悟:“马二!”
他俄然用力,一把摆脱她娘的手。拼了命似的往外跑。仿佛只要远远躲开,才气庇护最后一点不幸的自负。
第二日,他们就出发,星夜赶路。
进了门房,却不走了。
不料一个圆脸细眼的小子猛一把冲上来,将他怀中衣裳尽皆打散,大笑道:“公子爷还给别人洗衣裳呀!”
但是他只记得她母亲长长的指甲。寸许长,涂鲜红蔻丹,养得极其谨慎。乍一看,像汪着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