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灵侧身躺着,一双眼睛却忽闪忽闪,不知在想些甚么。
书韵局是后宫黉舍,宫女们学习的地点。读书、认字、女红。
宋扬灵的母亲寻了三尺白绫,与丈夫共赴鬼域。
她们这一拨人因为年纪偏小,畴前未被安排去上课。此时听闻能够去书韵局,多数是雀跃的,起码有个正大光亮的来由不消干活。再则好些个未进宫前没读过书,只当是好玩儿的事情。
有两个年纪大些,入宫时候长,又深知秘闻的宫女不由凑在一起低声到:“这宋扬灵年纪小,性子倒是和软。照理说,周家倒掉和她有甚么干系?周婉玉怎不怨她爹要拿不该拿的钱?反来欺负这么一个小孤女,可见不刻薄。”
她进宫不过月余,但已经明白内侍意味着甚么。不由低头感喟了一声。
她们都是犯官家眷,没入掖庭为奴籍,连那良家子出身的平常宫女都比不上,还能有何痴心妄图?!
周婉玉一时严峻非常,掌心微微汗湿,恐怕宋扬灵说出后院本该是本身扫的话。等了半晌,却只闻声她说:“奴婢今晨手脚慢了些,今后再不敢。”
不过七日,她在掖庭见到了舅家女眷。之前对她奉承恭维的表姐妹,换做一腔痛恨。
“姐姐心善,怜她是个孤女……你瞧外头,阿谁高个子的少年倒是好副皮相,可惜了,得做内侍……”
深宫当中,长天老日,任何新奇事情都值得等候。
宋扬灵,她曾经站得有多高,眼下便跌得有多惨。
宋扬灵心中一震。畴前在家时,她听她母亲提起过,说娘舅成心将表姐许给孟家公子。但孟家门庭高,是以还得她母亲从中调停。本来那就是曾得娘舅青睐的孟昱。
因为,祸起于宋家。而她,是宋家仅存的人。
少年又敏捷站起,还是杵在小黄门跟前,一双眼里似有寒冰。
一到院中,便从速将木盆放下。两手齐齐抓着一角,用力举高,将污水倾倒出去。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五更起床,打扫院子、浇花、擦拭,一向忙到现在没歇过。
世人不由一声感喟。平白无端多了活计,如何叫人不泄气?何况书韵局离这里甚远,走畴昔还得两柱香时候。就这一来一回便累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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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年才十岁,身量未足。两只小手紧紧扒住木盆边沿,用力得青筋暴起。走路时还不免有点摇摇摆晃。
宋扬灵倒没感喟,只低下头去,暗想,事情有些蹊跷。书韵局有专事扫洒的宫女,好端端的,为何又要安排她们去?
那是宋扬灵最后一次瞥见她父亲。只是一个背影。穿纱衣,未戴冠。全然分歧于昔日的严肃。不久,即被杀头。
大师都瞥见了,但也难出来帮宋扬灵打抱不平。周婉玉是宋扬灵的表姐,对她恶声恶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何况大师都是被罚入宫的,底子没有出息可言。谁也得不着谁的好,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出头。
宋扬灵扫了大半个院子,闻声有人叫她。
宋扬灵暗想,这些约莫是新近入宫的后辈。看模样,是要去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了。
宋扬灵一听就晓得是周婉玉——她舅家的表姐。她赶紧转头,灵巧地笑了一笑。
宋家五代为官,宋扬灵的爷爷更是官至宰辅。权势之盛,如日中天。只可惜,她爷爷归天得早,留下她父亲宋昭明一个儿子。
另一个也说:“我还当那样的大师闺秀必是娇纵得很,没想到她倒是不怕苦的模样。”
宦海之事,年纪尚小的宋扬灵并不晓得。她只晓得,天下没有她得不到的金贵东西。凭是甚么古玩书画、绫罗绸缎、金珠珍宝,不过只是家中常见的玩意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