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巩薇实在很看不上这些所谓书香世家蜜斯的大要工夫。她们礼数太足,你很难从那些太有分寸的神采去猜想她们的实在感情。要从这一点上说,她还甘心同李锦舒打交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就连捅刀子都是明公道道地来。
她一时心热,劝道:“我说你就是不知保养。你想,你没有一大师子的母族要操心,也不管这宫里头的是是非非,另有三皇子承欢膝下。我如果你,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还念甚么劳什子的经!”
苏如信的日子几近一成稳定,卯时起,净面用膳,然后誊写佛经,中午略歇息,下午绣花,夜里临睡前再读经籍。因她身材孱羸,太后特地交代不需日日前去存候。
一时千头万绪,竟如万马奔腾。半晌,才俄然浮出一个设法,这么多年畴昔,是不是很多人都不记得当年,她才是蔺常原配?
蔺常在她耳边悄悄说:“这一世,我定不负你。”
不知为何,苏如信只觉心尖一颤,微微昂首,谨慎翼翼地望着皇后:“枚儿他年纪小,多有不懂事处……”
当晓得曾家成心将长女嫁给蔺常,却因为他已有原配而迟疑时,苏如信的确跌入谷底。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夫君的拘束。
少年伉俪,也曾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蔺常在凉州屡立军功,一时风头无两,而朝堂上的先皇未曾有只言嘉奖。蔺常对外还是如常,仿佛不萦于怀。只要苏如信晓得,他的绝望有多深重。
厥后曾巩薇诞下长公主,蔺常抱在怀里,目不专情,如看掌上明珠。
她感到蔺常的手臂非常用力,将她搂在怀里,紧得仿佛要融进血肉。
厥后先皇归天,皇位空悬,在曾将军尽力拥戴下,蔺常获得大部分朝臣支撑,登上帝位。厥后不久,西南兵变,亦是曾将军前去弹压。
不等苏德妃答复,曾巩薇趋近一步,几近抵着她的脸,正正盯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必焦急答复我。也不消想得太多太长远,只要想一想,这个嫡子身份,你到底帮不帮他拿回。”
她倒是不慌不忙,款款而起,再徐行轻移至门外相迎。见了皇后,福礼问安,有条不紊——是大师闺秀的风采,不卑不亢。
皇厥后时本没有好表情,因多年心结,对德妃的态度也非常奥妙。眼下听她如许说,却不由有些心伤。德妃比她大不了几岁,恰是丰腴的年纪,却清癯得不幸。一双眼睛在脸上格外凸起,又不如何有神采,像只温馨而怠倦的鸟。
她在宫里没有走得近的妃嫔,娘家人也甚少进宫存候。只要她亲生的皇三子蔺枚来时,金碧光辉的宫殿里仿佛才有热烈的人气。
这话说得直接,苏如信不由面上浅浅一笑,又自谦到:“臣妾是福薄之人,又无甚用处,得太后、陛下、皇后垂爱,却不能分忧解劳,唯日日念佛祈福,以求上天庇佑。”
后宫日渐充盈,受宠的妃嫔如雨后春笋,一茬又一茬。朝堂上的分歧、结合也是一波又一波。在蔺常的掌控下,有妃子受宠,也有臣子获得重用。却像一次又一次的昙花。崛起,然后崩塌。人只是装点,是乱世之下,权力当中的锦上添花。
苏如信是礼教熏陶下长大的女子,以夫为天。当蔺常因为一腔抱负得不到伸展时,苏如信比他更忧愁沉郁。
却被苏如信打断了:“殿下无需顾虑妾身才是……”她倒进蔺常怀里,声音轻柔得像夏季薄绢:“实在我不委曲,若因我的让步,助殿下得偿所愿,于我而言,是莫大欢乐。现在,哪怕飞来横祸,我亦是死而无憾。”
她十七岁嫁给蔺常,有父母之命,又媒人之言,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也没少过。嫁娶以后,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同尊卑,共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