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那里懂这个,点头晃脑持续道:“这盒子也罢了,小主快翻开看看里头的东西,才叫用心呢!”
那字写得小巧,如懿几近能想见他落笔时唇角对劲的笑纹。她眉心微曲,惊奇道:“现在是仲春里了,那里还来这些含苞未放的绿梅?”她悄悄一嗅,“仿佛有脂粉的香气,并不尽是梅花香?”
李玉极是乖觉,忙低声道:“用甚么东西做这绿梅粉,都是皇上亲身定下的,以是外务府并未曾记档。”
以是,再欢腾,亦有凉薄之意,沁染入心。但是她面上还是笑的,思忖半晌,取过笔饱蘸了墨汁,用一色的红梅胭脂笺一字一字慎重写道:“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 ”写罢,便还是封了交予李玉手中:“只许教皇上瞧见。皇上见了,便知本宫情意。”她想一想,又道,“你虽故意帮我,但面上不成露了分毫。王钦之过后,皇上最不喜宫人窥测贰情意。你到这个位子不易,统统谨慎。”
如懿半垂着脸颊,伤感不已:“旁人害你,我天然是恨在心上。但是海兰,我的手也不洁净。我的手害死过性命,只是我没有生养孩子,以是本日的事伤在你身上,不然便是这报应落在我身上了。”
如懿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道:“这算是令媛换一笑么?”
李玉在她身侧,悄声道:“只为这盒子上的梅花,皇上便画了不下百次,真真是用心。主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娘娘在冷宫的时候,皇上固然不闻不问,但一人书画的时候,画的梅花比昔日里多多了。原可从那些里头挑一幅好的便是了,可皇上还是觉着不敷好,又画了好些,叫工匠们细细形貌了,做得不好便废置。饶是如许,这盒子也是出到第三个才好,只可惜了前头那些好玛瑙。啧啧!”
如懿握住她冰冷的手:“海兰,是我。我在。”
如懿闻言,眼便湿了。她端了止痛汤细细喂海兰服下,又将熬得糯烂的参片鸡汁粥喂了半碗,轻语安抚:“别胡说,我总在这儿。”
如懿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现在你虚着,别想那么多。”
李玉说得畅然纵情,如懿只听到笃耨香一节,已经悄悄轰动。她出身贵戚,平常宝贝天然入不得她的眼,便是天子也常常好与她议论奇珍。天子所用制香粉之法,传自明熹宗懿安皇后张氏的玉簪花粉法,只是玉簪花能存香粉,绿梅花苞却难,且用料更加豪华珍奇。那笃耨香出真腊国,乃树之脂也。其色白而透明者名白笃耨,隆冬不融,香气清远,实在万金可贵。现在却等闲用来做敷面香粉,保重之余只觉心惊,如果为旁人所知,不知又要惹来何等闲话是非。
如懿心中震惊不已,再多的委曲心伤,有如许的姐妹在身侧,深宫中茕茕独行,亦有何害怕?她伸脱手,紧紧拥住海兰,任由打动的泪水潸潸落下。
海兰醒来是在傍晚时分。彼时如懿已守了她一日,累得腰肢酸软,不过咬牙挺着罢了。李玉在午后时分便已来过,千珍万重地将一个玛瑙巧雕梅枝双鹊捧珠镶盒交到她手中。那镶盒以大块深红与乌黑的双色玛瑙挖成,白玛瑙为底,质地细致,中间异化红色或透明纹路,留出素净的俏色深红玛瑙雕出梅枝,枝干虬曲,花朵盛放,面上嵌青金、珊瑚、绿松、碧玺和水晶,装点出碧叶红梅雪光亮耀之样,两侧以珍珠浮雕衔环铺首,中间一颗拇指大的贝珠包金为纽,一看便知是连城之物。
唤醒她迷蒙情意的,是海兰初初醒转时低切的呼喊:“姐姐。”如懿如梦初醒,不觉大喜过望,才感觉悬着的一颗心实实归了原位。海兰衰弱地靠在宝石绿榴花喜鹊纹迎枕上,红红翠翠的根柢锦华光灿,愈显得她的脸惨白得如一张薄薄的纸。她的神思仍在飘忽:“姐姐,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