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在蒲月,殿中帘帷低垂,层层叠叠如影纱普通,将殿中遮得暗沉沉的。意欢穿戴一袭粉红色纱绣海棠春睡纹氅衣,斜斜地靠在床上,垂怜地抚摩着永琪的手,絮絮地叮嘱着甚么。江与彬便跪坐在一侧,替意欢搭脉存候。
二人说着,便走到了长街上。在外好久,俄然走在宫内长长的甬道上,看着高高的红墙隔出一线天似的蓝色天空,便感觉非常憋气,仿佛活在一个囚笼里似的。但是这囚笼里,毕竟是有人欢愉的。
容珮狐疑道:“莫不是嘉贵妃……”
如懿目光一亮:“那如何会跟凌侍卫有关?”
玉妍翻了个白眼,叱道:“必是浪荡之徒做的下作事情!”
如懿蹙眉:“不晓得甚么原因?”
意欢红了脸,忙拦下道:“皇后娘娘别急,事情才做了一半儿呢。等全好了再奉告皇上也不迟。”
意欢缓过劲儿来,终究肯侧回身来。她前额的头发掉了好些,发际线拢得老高老高,只要头上笼着的发髻还非常饱满乌黑。许是感觉额头太高太阔了欠都雅,又剪了好些刘海儿下来。恰好她的头发掉得稀稀拉拉的,像枯草般发黄,遮住了前头遮不住背面,更加显得欲盖弥彰。女子夙来以“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为美,头发少了,不免使她面貌折损。
从意欢宫中出来时,海兰望着天井中晴丝袅袅一线,穿过大片光辉的凤凰花落下晴明不定的光晕,半是含笑半是慨叹:“舒妃mm实在是个痴心人儿。”
海兰抱着永琪慨叹道:“只要孩子好。做母亲的稍稍委曲些,便又如何呢?花无百日红,芳华貌美毕竟都是虚空,有个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要紧呢。”
意欢怀着深沉的高兴:“是啊,这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呢。真好。”
容珮见如懿如此慎重,忙承诺了不敢再提。
如懿笑了笑,便有些怅惘:“痴心也有痴心的好处,一点点满足就那样欢畅。”
意欢这才破涕为笑,欣喜道:“幸亏孩子统统都好。”
海兰微微点头:“打收回去前得好好儿问问,别是甚么人派来害我们永琪的。”她迷惑,“可若真是害永琪,偏又害得那么不在点子上,只是让臣妾揪心,分不得身罢了。”
李玉探头向外看了看道:“打得没声气儿了,执刑的寺人手都酸了呢。”
天子乜了如懿一眼,淡淡道:“你是在替凌云彻讨情?”
玉妍粉面低垂,一身艳梅色八团折枝西番莲花腔的纱袄衣裙,灯光下更加容光夺魄,却比常日倍添娇媚新奇。如懿蹙眉道:“也真奇特了。如果巴巴儿地偷了这不能见人的东西,就该贴身藏着才是啊。如何放到侍卫庑房那种人多手杂的处所去?也不怕人顺手就翻出来,还是用心等着人翻出来呢?”
固然,封后以后,天子待她是好的,恩宠有加,也非常礼遇。但那宠嬖与礼遇比起新婚燕尔的光阴,到底是分歧了。像画笔染就的珊红,再如何艳,都不是新鲜的。
四月过江宁后,御驾便沿运河北上,从陆路到泰安,又到泰山岳庙敬香。蒲月初四方才回到宫中。
见了如懿来,意欢便是一喜,继而羞赧,背过身去,低低抽泣道:“臣妾本日这个模样,岂敢再让皇后和皇上瞧见。”
如懿天然是不能去送的,只得命容珮清算了几瓶金疮药供他路上涂抹,又折下一枝无患子相送,以一语凭寄: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怀营营?
如懿长叹一声:“不管如何,先送些上好的金疮药去给凌云彻治伤,不然气候热起来,他那一身伤要化了脓也是要命的事,然后悄悄儿送了凌云彻去木兰围场安设好,再得空儿问问他,可曾获咎了甚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