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六章 锁重门
那女子掩袖错愕，“江太医？甚么江太医？妾身从未听过。”她凄然惨笑，神采古怪，“这是命！娘娘，这都是命！做下的孽在这里，报不到本身便是报在后代身上，真是不幸。”她痴痴笑着，状若癫狂，中间的侍女忙拉住了她，“芸格格，您可别悲伤坏了说胡话。”说罢，半拉半扯地将她带了出去。
那侍妾临去时添的约莫是苏和香，那香气浓烈耐久，有芳香除秽之效。卷烟袅袅，自芙蓉翠叶白玉炉里飘出。那香气过分沉郁，异化着满殿药气，熏得人满眼晕眩。
那种冷，从骨缝里咝咝冒着，难以抵抗。
如懿凄凄惶惑踏进西殿，永琪躺在床上，已然枯瘦如柴，昏昧不醒。殿中有浓烈的肌肉腐臭的气味，异化着脓血的腥气和草药气味，熏人欲倒。还是奉养的妾室乖觉，焚起薰香细细，一丝一缕，沁入心腑。帘幔低垂，春寒侵人。泪意蒙眬间，恍然还是风韵秀致、英挺如松的少年郎，唤她“皇额娘”。
真的，真的很想健忘。可在佛音的喧闹里，才发觉决计肠健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那些藏在波澜不惊的浮沉旧事之下的，一阕诗词，一种声音，凌晨的白露，红樱的绽放，细枝末节，琐细零碎，都会在对着他的时候澎湃而出。
如懿道：“如此折中，也算分身其美。”
她说罢，一头撞在墙上，飞血四溅，似开了一树艳艳桃花，香销玉殒。
如懿痛至锥心，惨声道：“永琪！皇额娘在这里，永琪！”
芸角哭泣道：“皇上，妾身本不该说如许的话。可王爷即便在病中，也念叨着数位兄弟早夭的惨况，对此郁郁难安，恐怕本身有朝一日也不能安稳。妾身是妇道人家，本不明白王爷是甚么意义，直到额娘来看望，提到翊坤宫娘娘保举江与彬江太医，王爷口中承诺，却一向不肯让江太医医治，妾身迷惑诘问，才知王爷心机。”她瞪着如懿，哭得声嘶力竭，“王爷，您别丢下妾身，妾身这便跟着您去了！”
倒是菱枝笑着上来凑趣，“皇上封了五阿哥为荣亲王，光荣显赫，真是个好封号呢。”
天子的身形是僵死的，一点一点挪出去，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永琪临终的话，朕闻声了。”他俄然盯住她，扬起手中一柄翻开的湘妃竹洒金折扇，狠狠从她的耳畔直劈到了颧上，“这是朕最后一次打你。”
那是她的半生呵！
如懿见他如此，已然晓得不好，安静道：“你说便是。”
叶心慌乱地点着头，来不及说甚么，软轿便已将如懿送了出去。
如懿的舌尖一层层发木，“以是，你是为着太子之位，顾忌了永璂，也冷淡了我？”
那折扇原是消暑用的东西，小巧小巧一把，天子常自携在身边，自取清冷。现在他落手极重，来得又急又狠，竟然连洒金扇面都刮破了几折。如懿倒伏在地上，听得有无数细虫在她头颅里死命扎着，耳边嗡嗡乱响，颊上只是发木。她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盯着他微白的双鬓，呵，那色彩，像极了除夕夜中纷碎的落雪，像未亡人的眼睛，淡白，死沉。她老了，他也老了，都经不得如许沉重的伤痛，并且，是最优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