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一章 云去云无踪
云彻笑得极澹泊，目光和煦得如四月的阳光，“我为甚么要恨你？难不成是你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
云彻的笑容敞亮得几能照见慎刑司败落暗淡的囚房，“那真好。我在想，我没有子嗣，父母早亡，兄弟为我弃义他杀，妻室又与我离绝，不过也万幸，是以而不会连累更多的人。这人间能记得我最多的，唯有皇后娘娘了。”
云彻膜拜如仪，“主子多谢皇后娘娘恩情，甘心受死。”
方行至慎刑司门前，那犯困的两个保卫见了海兰却又不识，只见她这般华贵清丽，也唬了一跳，忙强打精力点头哈腰，“您是……”
他毕竟，如她所愿，死了。
嬿婉心上紧紧一抽，不觉攥紧了手指，涩然道：“甚么？”
有人声远远诺诺在后，承诺着殷勤道：“姑姑您本身细心着。”
三宝凝神斯须，咬了咬牙，伸手扶住凌云彻的臂膀，含了一抹泪光，恭敬道：“您请吧。”
但是她不能哭，亦没有泪。眼底如此干枯，干枯得几近要裂开，却没有一滴泪溢出。只能将发颤的牙关死死咬紧，咬成一如既往的安静与淡然。
昔日简朴的行动对于伤后的云彻而言，非常艰巨。他费了好大的力量，挣扎着坐正，望着来人，定神道：“是你？”他冷然相望，“慎刑司苦地，令贵妃娘娘高贵，怎可踏足？”
云彻含着感激的笑意，“多谢愉妃娘娘美意。”他慨然叹道，“云彻平生孤苦，几度离难受屈。若非皇后娘娘将我起于污泥之地，我何曾能有一日畅意？唯今一死，一偿多年相知之意。”
他的目光清澈得能见到本身惶惑而不安的面庞，“嬿婉于我，是少年时的情义，现在已不堪回顾。而皇后……”他俄然笑，“愉妃娘娘，你信赖么？有些豪情会自男女相悦而起，却终究超出男女之情。”
海兰的手重柔一拂，怜悯道：“以是了。你也晓得的，你固然必须死，却也不能自裁。毒酒和匕首，我都给不了你。”
可这一刻，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获尽君王眷宠的目光，却对本身周身侵袭而来的悲伤无可抵抗。
一语未落，那侍卫脸上已经挨了一掌，三宝啐道：“你甚么身份，也敢过问愉妃娘娘的事儿！”
云彻无言，只是渐渐地摊开双手，“我此生统统，唯有此物。我当年固然微薄，却倾尽尽力相赠送我曾敬爱的女子。现在物是人非，这枚戒指与她已不婚配，不如由我带走，相随黄土之下，也让我不致孤单。”
海兰点头，如春季的蜻蜓点落于水面的波纹，“这番话，我会明显白白转告皇上。你已接受尽庄严之辱，若能一死，皇上心头的气结散去，天然不会再迁怒姐姐了。”
凌云彻吃力地弯下腰，从霉烂的稻草堆里拾起那枚暗红戒指，含了一缕淡薄至诡的笑意，慎重施礼，“令贵妃成全，我能够无怨而死。凌云彻，在此谢过令贵妃大恩。”
如懿听到这个动静时，并无太多情感的起伏，一任海兰跪在她身前，缓缓陈述来龙去脉。
云彻含笑淡然，“那我死有所值。多谢愉妃娘娘成全。”
一晌无言，暗淡幽闷的室内，苟延残喘的烛火下，嬿婉保养得宜的雪嫩指上，一枚红宝石粉的戒指，闪着阴暗枯涩的微光。连它也自惭形秽，仿佛配不上那水葱似的手指的柔滑高贵。
海兰垂着眼皮，捧动手里的鎏金垂花手炉，淡淡道：“凌云彻在么？”
云彻打量她几眼，神采冷淡，“畴前喜好的，现在一定喜好了。只是令贵妃娘娘深夜换了宫女装束，夜行而来，不会只为我送些菜肴来吧。还是断头菜肴，临终一别，你是送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