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悄悄看着她,“春婵所言,有没有冤枉你?”

嬿婉害怕到了顶点,俄然满心伸展开来,她冷冷抬眼,干脆豁了出去,“自从乌拉那拉氏离世,皇上狐疑臣妾多年,终究肯问出满心迷惑了么?”

天子目光如刀,逡巡在他面上,半日才仰天弥叹,“李玉,朕与如懿屡起争端,可朕最恨的一句,是她竟然恋慕宫外布衣伉俪,且将朕九五之尊置于何地?将朕与她多年情义置于何地?或许做朕的老婆,她并不欢愉。她要做一个庶人,朕就让她勉为其难做一个紫禁皇城中的庶人!”

可这一刻,她甚么也不求了。

李玉端着药靠近,“主子按皇上叮咛,取来此物。是因为统统毒物当中,牵机药服下最为痛苦,合皇贵妃娘娘所用。”嬿婉还要遁藏挣扎,她膝行至天子身边,拉着他袍角抽泣,“不!不!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

李玉轻声道:“这一碗牵机药是皇上为小主您筹办的,服下后剧痛不已,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乃是毒中之王。”

那样的暗红,望得久了,仿佛雪地里孤清冷傲的红梅,晃得刺疼了眼。天子看着周遭粉壁涂彩,金灼玉辉,仿佛本身成了博古架上那只描金珐琅粉彩梅花瓶,孤零零地架在高处,衰弱得没有下落。他凄然不已,“伉俪恩典,嫔御恭敬,后代之福,父母之恩,朕已失却大半。朕,毕竟,不过是六合间一介寡人。”

春婵的泪倏然落下,好死不如赖活,不管她做了甚么,到底嬿婉死了,澜翠死了,唯有她活着。只要活着,哪怕是永久沉默地活着。

嬿婉痛得伸直成一团,看着身材机器般抽搐,哑声道:“你好狠……”

嬿婉惨淡浅笑,紧握动手心,被李玉和进保搀扶着塞进了肩舆。

嬿婉踟躇而出,不敢看端坐着的阿谁目如深潭的沉默的男人。她的双足如同踩于波折之上,每一步都在滴血。前行几步以后,她终究瘫软在地。

“冤枉?”天子嗤笑,“你若感觉冤枉,朕就细审你身边每一小我。佐禄、王蟾,有段时候你与和敬公主也有来往,朕无妨也问一问本身的爱女,或答应以听到比春婵所说更多的东西。”

李玉顿了顿,还是奓着胆量道:“可终究皇上了然本相,还是为乌拉那拉娘娘报仇了。”

天子沉默半晌,从袖中取出一枚戒指丢下,“你的至心,都是对他吧?”

他的手指上凛冽的细纹,是被风霜与孤寒重重腐蚀后无声的陈迹。他的手势沉重却无游移,将手中黄笺细细叠好,存于锦匣当中,以蜡密封。

李玉哪敢昂首,弯着腰身愈发显得佝偻而恭谨,“储位之事干系江山命脉,皇上日夜悬心,没有一刻放松,天然熟稔。”

天子天然是哀思逾常。令皇贵妃自宫女始,荣至皇贵妃,位同副后。更加天子生下四子二女,宠遇平生,足见恩幸之隆。天子悲伤不已,丧仪格外昌大,又钦定追谥嬿婉“令懿”二字为封号,以皇贵妃之仪风景下葬,更将新成的水莲碧玺奉与她身侧,以托哀思。

在世人的悲声号泣里,唯有一点疑云难以抹去,为何隆宠平生的皇贵妃,却偏以天子最不喜的女子之名为追谥。终究有一日,年幼的十七阿哥永璘冲口而出,连一旁连连使眼色的永琰也禁止不住。

轻拈纨扇的少女,身边有三五胡蝶施施然展翅,围着她翩翩翻飞,她唇角一痕笑意相映,一双净水般的眸子含情相望。一握杏子红绫裙拢住了一袅一袅晴丝,光阴缓然垂下,无数浅粉色樱花在她身后开得纷繁烈烈。

嬿婉森然一笑,乌黑的牙齿感染红色的血液,如要噬人,“臣妾再毒,也受您半生宠嬖,臣妾感觉很上算哪。哈哈,皇上,别怪是臣妾害死了乌拉那拉如懿,害死她的人是您。要不是您,谁伤得了乌拉那拉如懿的心,谁能与她存亡长离,再不能转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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