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十一章 朱色烈(上)
天子的神采在听到恂嫔时突然不豫,蹙眉道:“天然是去的。”他顿一顿,如有所思,“只是有件事,朕尚将来得及奉告她。恂嫔的父亲和族人帮手我雄师扫平寒部余孽时出了不测,死伤大半,恂嫔的父亲也不在了。”
恂嫔脚下一滞,转头悄悄看着她,眸中尽是幽沉的哀伤。
乾隆二十六年的夏季与往年并无分歧,当时天方入夏,暖阁内的六棱花长扇窗格上蒙着薄薄的浅银色翠影纱,因着午后南风暧暧,淡青色的湘妃竹帘也高高卷着。天井里的栀子花洁白芳香,被风一扑,劈面拂来阵阵感染着阳光气味的兴旺花香。初夏的暑气尚且不重,是一种热烈的融融的甜味,与乳色的阳光绞在一起,连宫殿的瓦釜飞甍都带着流光错彩的印迹,连庭下梧桐都染上含翠沐金的华彩。如此,花气与初夏甘洌的暑味堆叠纵横,一室内皆是清通敞亮。
凌云彻皱了皱眉,正欲敷衍,跟在身后送出来的李玉捂嘴笑道:“茂倩短长得很,抓的!”
如懿只是体贴肠问李玉,“你怎的没陪皇上去?”
恂嫔有些不美意义,“她们听腻了臣妾拉马头琴,臣妾也不爱她们吵扰,便打发去御花圃外守着了。”
如懿见她仓猝拜别,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水,似是自语,“你方才拉的《朱色烈》,是报告男女坚毅之情的曲子。曲传心声,你若思念皇上,自能够见到。”
这日如懿扶了容珮的手步上玉阶,李玉便迎上来道:“皇后娘娘,皇上往永寿宫去看十五阿哥了,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如懿道:“今儿不是甚么正日子,如何有人在这儿点荷花灯祈福?”
海兰垂着脸,悄悄不语。如懿托腮凝神,“你的辛苦委曲我们都晓得。可恂嫔莫非不知?她原比豫妃年青,只是不大会得狐媚,随遇而安得很。现在豫妃得宠,本该她东山复兴,却这般冷静。本宫方才瞧她侍寝的记档,初入宫最盛时旬日有三次,现在小半年了才一次。便是有容嫔这般擅宠,也不该如此啊。”
夙起的微风缓缓鼓入袖中,隔开了肌肤和光滑的丝缎,生起幽幽凉意。那风经了花木葱茏,回廊九曲,折折荡荡,再旋过乌黑的水磨金砖空中,已经变得温和了些许。窗外渐盛的阳光带了温热的劲力一格格投进殿中,如浮漾的碎金漫漫腾腾,连天子清俊的面庞上都浮着一层金灿灿的粉光。
如懿惊得差点跳起,到底是多年的涵养教她忍耐了下来。思忖间,那么就是容嫔入宫后不久的事,到底也折在了那场战事的余波里。她打量着天子,他竟然瞒了那么久,那么不动声色,还能对着恂嫔,统统如常。
和敬本就是嫡出公主的气势,加上骄阳之下一袭红衣,更觉凛然不成冲犯。如懿微微点头,“公主这般故意气,真是功德。对了,本日如何不见公主带庆佑入宫?”
这语中的机锋,和敬如何听不明白,她旋即挑眉,面色不豫,“皇额娘的意义是……”
如懿瞧不清他的模样,也不肯去瞧。她眉尖大蹙,愁云频起,惊奇道:“是何时的事?”
恂嫔福一福身,“天气不早,臣妾先辞职了。”
崔嬷嬷情知避不过,只得低声道:“公主,说曹操曹操就到。”
亭外雨水,落得更加大了。落在阔大碧绿的荷叶上,滴溜一转,迅疾滑落。仿佛,一滴庞大而哀痛的泪。
凌云彻仿佛有些入迷,如懿不知他是否听出来,也不便久留,只得去了。过了咸和右门便往翊坤宫去,容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十二阿哥昼寝醒了想去御花圃看荷花,可外头下着雨,怕再着了风寒,愉妃小主和奴婢们便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