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房户、地户那边去,人家叫他有二店主。
因而祖父又说:
他扬着头。他骂着那早已飞畴昔了的雀子,粗心是:那雀子如何如何不该把粪落在他身上,应当落在那穿绸穿缎的人的身上。
把他气得像老母鸡似的,把眼睛都气红了。
有二伯的枕头,里边装的是荞麦壳。每当他一抡动的时候,那枕头就在角上或是在肚上漏了馅了,哗哗地往外流着荞麦壳。
“不对,我不信赖……”
“有二伯,打桨杆。”
他的行李他本身背着,老厨子一看他背起行李,就大嚷大呼地说:
有二伯却很寂静地,连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沉着地向前走去了。
“有二伯,你说那天上的大昴星到底是个甚么?”
别人看我胶葛不清了,就有出主张的让我问有二伯去。
有二伯穿的是大半截子的衣裳,不是长衫,也不是短衫,而是齐到膝头那么长的衣裳。那衣裳是鱼蓝色竹布的,带着四方大尖托领,宽衣大袖,怀前带着大麻铜钮子。
夏天晚餐后大师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大师都是嘴里不断地讲些个闲话,讲得很热烈,就连蚊子也嗡嗡的,就连远处的蛤蟆也呱呱地叫着。只是有二伯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手里拿着蝇甩子,东甩一下,西甩一下。
“怕甚么?”
有二伯真古怪。他走路的时候,他的脚踢到了一块砖头,那砖头把他的脚碰痛了。他就很谨慎地弯下腰去把砖头拾起来,他细细地打量着那砖头,看看那砖头长得是否不瘦不胖合适,是否扎眼。看完了,他才和那砖头开端发言:
我还是问他:
有二伯常常说,跑毛子的时候(日俄战时)他如何如何地胆小。全城都跑空了,我们家也跑空了。那毛子拿着大马刀在街上跑来跑去,骑在马身上,那真是杀人无数。见了关着大门的就敲,敲开了,抓着人就杀。有二伯说:
“有啥不敢的,你二伯就是愧苦衷不敢做,别的都敢。”
“你二伯固然也长了眼睛,但是一辈子没有瞥见甚么。你二伯固然也长了耳朵,但是一辈子也没有闻声甚么。你二伯是又聋又瞎,这话可如何说呢?比方那亮亮堂堂的大瓦房吧,你二伯也有瞥见了的,但是瞥见了如何样,是人家的,瞥见了也是白看。听也是一样,闻声了又如何,与你不相干……你二伯活着是个不相干……星星,玉轮,刮风,下雨,那是天老爷的事情,你二伯不晓得……”
“有二爷,你的蝇甩子掉了毛啦。”
他本身前边掌掌,后边钉钉,仿佛钉也钉不好,掌也掌不好,过了几天,又是掉底缺跟仍然还是。
现在有二伯六十多岁了。
如有人问他的蝇甩子是马鬃的还是马尾的?他就说:
那些玩皮的孩子们一看他打了来,就立即说:“有二爷,有二店主,有二掌柜的,有二伯。”并且举起手来作着揖,向他朝拜着。
“我不信,天上没有线的,有为甚么我看不见?”
不过骂那雀子胡涂盲眼之类。
老厨子常说:
不知他的东西,怎那样地不健壮,有二伯三天两六合就要脱手缝一次。
这衣裳本是前清的旧货,压在祖父的箱底里,祖母一死了,就连续地穿在有二伯的身上了。
“有二爷,你的草帽顶落了家雀粪啦。”
到厥后连大昴星是灶王爷的灯笼这回事,我也颠覆了。我问祖父大昴星到底是个甚么?
我又问,我觉得他没有听准:
有二伯最忌讳人家叫他的乳名,比方街上的孩子们,那些讨厌的,就常常在他的背后抛一颗石子,掘一捧灰土,嘴里边喊着“有二子”“大有子”“小有子”。
不知如何的,他一和祖父提起跑毛子来,他就怯懦了,他本身越说越怕。有的时候他还哭了起来。说那大马刀闪光湛亮,说那毛子骑在顿时乱杀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