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晨,我又把全套我所见的奉告了祖父。
冯歪嘴子一听,赶紧就站起来了,说:
“破了风水了,我这碾磨房,岂是你那不干不净的野老婆住的处所!青龙白虎也是女人能够冲的吗!冯歪嘴子,今后我不发财,我就跟你算账;你是甚么东西,你还算小我吗?你没有脸,你如有脸你还能把个野老婆弄到大面上来,弄到人的眼皮下边来……你从速给我滚蛋……”
“那炕上还睡着一个小孩呢!”
第二天,左邻右舍的都晓得王大女人生了小孩了。
现在王大姐一笑还是一皱鼻子,不过她的脸有一点清癯,色彩发白了很多。
西院老杨家就有三十多口人,小孩不算在内,若算在内也有四十口了。就单说这三十多人若都来看吊颈的冯歪嘴子,岂不把我家的那小草棚挤翻了吗!
冯歪嘴子坐在太师椅上扭扭歪歪的,摘下他那狗皮帽子来,手里玩弄着那皮帽子。未曾说话他先笑了,笑了好一阵工夫,他才说出一句话来:
“对呀!老爷像老爷,娘娘像娘娘,你没四月十八去逛过庙吗?那老爷庙上的老爷,威风八面,娘娘庙上的娘娘,和顺高雅。”
她看是我,她就先向我一笑。她长的是很大的面孔,很尖的鼻子,每笑的时候,她的鼻梁上就皱了一堆的褶。明天她的笑法还是和畴前的一样,鼻梁处堆满了皱褶。
“那草棚子才冷呢!五风楼似的,那小孩一声不响了,大抵是冻死了,快去看热烈吧!”
祖父看一看天气就说:
母亲说:
这可奇特,如何就是她呢?她一转头几近是把我吓了一跳。
那给王大女人做传的人,质料的确汇集得很多。
她在我家后园里摘菜,摘完临走的时候,常常就折一朵马蛇菜花戴在头上。
不一会他又戴上了狗皮帽子,他又去看望了一阵,这一回他陈述说:
我说:
“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有儿子我娶她,这女人真清脆。”
“嗯!”
那草房里吵得不得了,我又想去看看。
祖父是甚么也不问,甚么也不听的模样。
有的看了冯歪嘴子的炕上有一段绳头,因而就传说着冯歪嘴子要吊颈。
有二伯说:
说着开了门缩着肩膀就跑回上屋去了。
从王四掌柜的家里出来,我还说要到磨房里去看看。祖父说,没有甚么的,要看回家暖过来再看。
这回那女人坐起来了,身上披着被子,很长的大辫子垂在背后,面朝里,坐在一堆草上不知在干甚么。她一听门响,她一转头,我看出来了,她就是我们同院住着的老王家的大女人,我们都叫她王大姐的。
通气窗一开,那草棚子里的小孩的哭声就闻声了,那哭声特别喧华。
“这女人的脸红得像一盆火似的。”
祖父说:
周三奶奶一看到王大姐就问她十几岁?已经问了不知几遍了,仿佛一瞥见就必得这么问,若不问就仿佛没有话说似的。
一边说着,他的眼睛又一边来了眼泪,而后戴起狗皮帽子来,眼泪汪汪地就走了。
“嗯。”
说王大女人的眼睛长得不好,说王大女人的力量太大,说王大女人的辫子长得也太长。
“我就要叫他们搬的,就搬……”
说完了,她庄寂静严地坐在那边。
有二伯说:
说她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必然不是好东西。哪有女人家家的,大说大讲的。
那给她做传的人,说着就仿佛瞥见过似的。说腊月二十三,太小年的那天,王大女人因为外祖母少给了她一块肉吃,她就跟外祖母打了一仗,就跑回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