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骁则始终沉默着坐在角落,牙关紧咬。
秦骁目光蓦地添了锋锐,“她在你手里?”
那是女儿的贴身之物,这些年半晌不离。
“不止令嫒,尊夫人也是。”陈九扯着嘴角,暴露白花花的几颗牙齿,笑容格外阴沉,“将军在狱中吃穿不愁,她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如何——李湛没奉告你,他帮你庇护的妻女,早已不在尊府?”
梁靖听罢,神采肃凝,叮咛了陈九一阵,令他敏捷去往都城,请太子示下。
“小满呢?在做甚么?”
玉嬛自幼被他熏陶,闲来无事,便会帮着誊抄辨认,也能帮很多的忙。
现在,她正坐在窗边,就着乳白细瓷瓶里晚开的芍药,渐渐地誊抄碑文。
玉嬛坐在劈面渐渐剥荔枝皮,随口问:“甚么事呀?”
比方此时。
魏州城稀有处监狱,关押秦骁的是看管最周到的那座。
进退维谷、身陷绝境,当天早晨,秦骁便给牢头递话,请来了陈九。
更何况,两个信物,就真能代表妻女在他手上?
养伤客居这么久,全部谢府高低,来这边最勤奋的便是玉嬛,或是看望伤势,或是送些吃食,或是嫌闷来他这儿讨故事,裙裾翩然,笑意委宛。
秦骁盯着荷包和陈九手里的另一件信物,目光骤紧,旋即添了阴沉气愤。
一张碑文誊抄完,簪花小楷整齐秀雅,她看了一遍,自发赏心好看,便先搁着渐渐看。而后靠在椅背,叫了声石榴,一盘荔枝便送到了跟前。
说罢,没再逗留,也不取那信物,竟自回身走了。
正入迷呢,窗外一阵脚步声轻响,旋即传来冯氏的声音——
暗沉冰冷的角落,秦骁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死死盯着藏在袖中的荷包。
秦骁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发觉有东西丢在身上,当即惊醒坐起家子。
而一旦他开口,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定能帮永王扳倒太子,他妻女的性命却再也没了。
阴沉笃定的声音,如铁锤精密而用力地敲在心头,扯破统统的粉饰。
现在秦春罗的荷包落在此人手里,她的处境不言而喻。
梁靖站了半晌,忍不住往东跨院那边去。
浴血冲杀、斩敌无数,一颗心淬炼得冷厉刚硬,无所害怕。那张笑靥浮起时,却仿佛有鹅羽悄悄拂过心底深处最柔嫩的那块,带着一丝闷钝的疼痛,让他无端想起宿世顺风而行的宫廷女官。
……
谢家危急临时化解,秦骁透露的动静也充足杀永王一个回马枪。
这回取走的是贴身信物,下回取走的,恐怕真就是妻女的项上人头。
她取了一枚剥开咬破,甜美汁液入喉,隆冬里甜滋滋的风凉。
甬道里虽有亮光,狱间里却逼仄昏沉。
现在客院空着,她想听故事都没人讲了。
“外头有事就起来了。”冯氏坐稳,朝孙姑递个眼色,将世人屏退。
……
如何会不认得?即便深夜狱中光芒暗沉,秦骁也一眼认出了那东西,伸手抢过来凑在跟前,上头绣工斑纹无不眼熟,乃至那模糊的暗香都熟谙至极。他出身不高,能爬到现在这位子,还是仰赖老婆的帮衬,伉俪俩膝下只要一女,掌上明珠般心疼。
但是魏州虽是梁家的地盘,毕竟官员稠浊,并非密不通风的铁桶。
谢鸿出自世家,算得上博学多才,为官之余,最爱的便是汇集金石铭文、拓印碑文、书画字帖,挨个辨认考据。他为官的那点俸禄,也尽数用在这上头。
梁靖心头一副重担稍稍卸去,这日傍晚,便跟谢鸿说了声,筹算趁夜潜出谢府。
“是供出真相。”陈九改正。
“梁元绍的二公子,叫梁靖的,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