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来到太子内坊才晓得,他此次完整被皇后架空了。皇后的兄弟左监门卫大将军张谅带领禁军早已从尚敬手中领受了东宫的关防,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女官芙蓉也被派到东宫,专门检视东宫女眷,就连他这个钦差、掌总的三品大员身边,张谅也派了个执戟长名唤骆三儿的带着一班禁军寸步不离地跟着,名义上是扈从,实则与监督并无分歧。看来皇后是要借此次投毒事件停止一番大洗濯,而他当其冲,将成为被洗濯的一员。
张谅打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走出门去。
想到太子,李进忠只感觉脑仁儿模糊作痛。这是个他始终揣摩不透的主儿:说他莽撞莽撞,他竟敢背着天子私召火线主将回京,胆量不成谓不大;说他刻毒无情,杨家一旦失势,他便服从于皇后,绝决地丢弃妻,心肠不成谓不硬;说他含蓄哑忍,面对同胞兄弟被诛杀和东宫庄严扫地,他要么藏身于天子座前,新婚燕尔也不敢擅离半步,要么固执地上章辞位,看似脆弱可欺,实则心机深沉。特别令李进忠感到难堪的是:太子对他礼敬有加,亲信不敷,固然不致于将本身算作皇后一党,但也到处加着谨慎。这使得他即便故意与太子联袂共渡面前这道难关,也颇觉无从动手。
李进忠见骆三儿不报名排闼便进,已是不快,又听他不称大人而径直称呼本身为李公公,更觉嫌恶,遂不言声,只摆摆手,表示骆三儿去将那人引出去。
不知不觉间支着头颈的那只手臂感到酸麻起来,李进忠换了姿式,思路也被扯回到方才生的这件惊天大案上:他不敢信赖这世上真有汪秀士和赵慕义如许笨拙的凶手,竟然置宫中层层的防护办法于不顾,单单凭着一包悄悄夹带入宫的毒药就冒然闯下累及三族的祸来。更要命的是,这一对浑人的所做所为在他看来,不像是关键皇后,更像是为皇后供应了一个剪除太子的绝好机遇。莫非此事背结果然埋没着甚么不成告人的奥妙?不对,据他察看,自从皇后的亲生儿子半年前夭亡后,皇后仿佛对太子不再向以往那样存有较着的敌意,此次除夕太子得以入宫存候,还是皇后主动提出来的。若说这桩大案是皇后一手炮制出来的,确乎没有涓滴的按照。同时,得知汪氏的死讯后,太子莫名其妙地自请废黜在李进忠眼中看来也实在过于变态,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造作,莫非他真的与此事有染?
想到此,李进忠坐在内坊的正堂中,心头掠过一丝惊骇:本身在这皇宫当中的路莫非真要走到绝顶了吗?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本身的悲观动机:太子,不错,皇后的头号目标还是太子。禁军进入东宫检视,不管查出何种成果,太子在朝廷表里的庄严都已被剥夺殆尽,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只要禁军不从东宫撤离,到时,太子不要说被废黜,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而他,作为掌总检视东宫的朝廷大员,只怕要背负起伤害太子的骂名。皇后这一着棋看似安闲不迫,却实在是够狠,她不但要把太子赶出东宫,更要给他扣上顶谋逆的大帽子,非置他于死地不成。现在,太子已被她绑到了凌迟的受刑台上,而本身将被迫充当监斩官的角色,这是李进忠毫不肯做的事。他既吃准了天子毕竟会保太子,因此决定与太子共进退,便不能毫无作为,任由皇后把本身玩弄于股掌当中。
张谅对他很客气,详细地向他陈述了先期检视的成果和各宫门的兵力摆设,并表示将按照他的定见随时做出调剂。可面对着这位皇后的亲兄弟,和本身品阶相称的禁军统帅,他李进忠哪有甚么资格说三道四呢,只得面带浅笑,一一点头称是。尚敬将筹办好的东宫名册奉上,李进忠也只是略微翻了两页,便顺手递给芙蓉,说声“有劳司正了”,就背动手赏识起内坊正堂四周墙壁吊颈挂着的书画来。世人见他摆出这么一副菩萨面孔,都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张谅毕竟是员武将,先沉不住气,冲李进忠一拱手,大声说道:“大人如果没甚么要交代的,尽管在这里坐阵,末将还要亲往各宫门巡查,这就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