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绫眼皮微微跳了跳。
苏昱坐在她身侧,手中早已将酒壶换作了一把紫砂茶壶,为她斟茶。普洱清茶自壶嘴缓缓流淌,谢绫凉凉看着他持壶的手。
入夜,清风烟柳画桥,柳絮纷飞。明月当空,灞水间游船画舫升了灯,风帘翠幕,暖堂堂的朱光融进粼粼水波,蟾光并着绯色昏黄一片。岸边布了灯市,好热烈的百姓拿出花朝节时存下的花神灯,挤着脑袋上街凑热烈。
“真这么想喝?”
“是!”兰心对劲洋洋地看着自家主子,“蜜斯另有甚么叮咛?”
她信佛,一贯少作杀孽,何况此人勉强也算救过她一命,总不至恩将仇报。这一点投诚的机遇,她还是情愿给的。
谢绫黑着的脸又丢脸了些,冷冷掷下一声:“出来吧。”
“至于名字。”他垂眸一笑,“现在我连性命都在你手中,你赐我一个名字也无妨。”
谢绫细眉微凝:“你知不晓得,坦白得越深,就越是轻易触怒我?”连姓名都不肯流露,看来不是籍籍知名之辈。
为他花了银子,刁难他两下仿佛也不过分?谢绫淡定地望了望房梁,唔,谁让他本身撞了上来,给她机遇借题阐扬。
长乐坊的管事认得谢绫这个熟客,收了兰心呈上的帖子便恭恭敬敬迎了出来。苏昱温然含笑,一言不发地与谢绫并肩而行。一楼的来宾已来了很多人,谢绫所过之处收到很多含混目光,这才有些悔怨,大摇大摆带着个男人一起来了,旁观者不知要生多少旖旎心机。
谢氏在长安落脚不久,声望尚不如本地的百年字号,渺红楼。恰好那渺红楼的老板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富商,仗着天时人和,总有些看不上谢绫这个外来人氏。此回四时居包办了长安城里的文人集会,那一头便邀了很多达官权贵开酒会。
那夜他欺诈她的时候,不是干脆利落地倒出了一堆值钱货?如何会没有想好。谢绫细想了番,道:“早晨给他也备顶肩舆,随我一起赴会。”长安商会网罗的东西,无一不是珍品,也够他挑的了。
“嗯。”
他确切有一双大族公子的手,掌心洁净无茧,指节苗条,唯有指腹处略粗糙,应是经常写字形成。纱布早已裁撤,掌心的那一道狰狞伤疤横亘在这双本该调弄风月的手上,与其人甚不符合。
谢绫黑着脸下了轿,劈面见到一顶蓝呢月顶肩舆。苏昱一袭淡青白纹轻袍,施施然向她走来,十六骨折扇手中执,很有几分贵家公子的风骚意态。
再则,那些个女人的小眼神儿都如何了?长安城里的女人们已经旷达到见个男人就媚眼如丝的境地了么?谢绫淡淡瞥了眼身边笑靥如常的人,心中不免生了些暗恨――本蜜斯才是你的金主,你对别人卖笑倒卖得很努力么。
哪知苏昱收回击,本身抿了一口,道:“是凉了些。再泡一壶约莫会好些。”
苏昱洒然道:“家父早亡,家母遁入佛门,无妻无子,唯我孤身一人,有何家世可言?”
谢绫过了一口漱口水,脑海里将短长算了一遍,边擦手边道:“让钟伯备轿,酉时初刻在四时居候着。”
兰心回想了下,眼里的忧色一黯:“奴婢还没拿到票据。他说尚未想好要讨甚么犒赏,等想好了再奉告奴婢。”
长安商会的拍卖会一季一办,拍品的供应者有朝廷的各级官员,驰名动天下的书画大师,受邀的也都是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个达官权贵们斗富的好处所。长安城里的贵妇人若能有东西呈现在拍卖会上,在邀姐妹赏花喝茶的时候也觉脸上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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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站在身后猖獗地向苏昱递眼色,蜜斯笑成这个模样,绝对不是善茬哪!作为蜜斯的忠仆,人家只能帮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