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劈面的密林在夜里连成嶙峋起伏的一线暗影,远处的连缀山脉如同兽脊,沉默而伤害。
新月状的箭头狠狠抠在皮肉内,像是恨不得撕下一块来,以泄心头之愤。
浮寒猎奇,但不敢问。
潘靖当即会心,举杯道:“九千岁远道而来,本该由下官接待,但霁城的状况想必您也看到了,一时半刻实在是腾不出人手,刚补葺完的驿馆也都住满了,只能向钱老板借来这处宅子供各位歇息,如有不周之处,还望九千岁包涵。”
视野被暗中完整覆盖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花麓咬了咬牙,回身游向对岸的背影,以及瓢泼雨幕中,广袤深远的夜空。
花麓紧随厥后,跟着她飞身向河中间跃去。
这也是他惯常用来取信于人的手腕之一。
跟着玄衣男人的一声令下,几架弓弩同时朝河面上的二人射出——
他看了眼劈面蟒袍加身,冷银遮面的年青男人,与身边坐着的知府大人悄悄对了个眼锋。
看起来是与常日无异,但他总感觉对方仿佛……有点不耐烦。
好不轻易避开五六只射来的弩箭,没得半晌喘气,第二波便又袭来!
饶是沈莺歌已经做足了心机筹办,真站到河边后还是不由得心底发怵。
他们踏着轻功过河本就是提着一口气,河面上又没有借力之处,在如许的景象上面对弩箭,与砧板上待宰的活鱼无异。
若现在是白日,便能看到河面上散开一波波波纹似的赤色,又敏捷被河浪卷走淹没。
——
与平常弩箭分歧的是,这些箭头并非常见的菱形或锥形,而是带有倒刺的新月形,弩箭尾部一根小指粗细的绳索穿孔而过,拖曳坠地。
闪着寒光的弩箭刺破血肉,力道之大直将人从后腰至小腹射了个对穿!
沈莺歌与花麓此时正行至河中心,忽闻身后传来利器破空之响,猛地侧身闪避!
但是,眼瞧着潘靖与钱东林三杯酒都下了肚,容久却连面具都还没摘。
咔啦咔啦几声轻响后,五六名杀手在河边一字排开。
“陋屋荜户罢了,能接待九千岁是鄙人的幸运,”钱东林从善如流地接上,又转向另一桌三法司的官员们道:“诸位大人如有甚么要求,也固然提,鄙人必然极力满足。”
颠末改革的弓弩虽捐躯了射程,却晋升了能力。
容久还是那副对甚么都仿佛不大上心的恹懒模样,大半神情都被遮在面具以后,看不清楚。
场面话说完,晚宴正式开端。
这厢还在一唱一和地拍马屁,那厢,站在容久身侧的浮寒却发明了些旁人难以发觉的蛛丝马迹。
霁城内,钱府别院。
河水幽深如渊,波浪在细雨中翻滚。
并且从雍景城走的时候明显是两小我,返来就只剩督主一小我了,如何想如何不对。
钱东林也只是偶尔心烦时来住几天,平时只要下人在此扫洒,屋子也大多都空着。
下一刻,玄衣男人脚下急刹,蓦地停在河边,阴沉地盯着两人踏水而过的背影。
他缓缓勾起嘴角,抬手朝身后几名杀手招了招:“架弩。”
低喝一声,沈莺歌率前后退几步,疾奔借力,足尖在河边石块上用力一踏,力道之大让那光滑石块都生出了藐小裂纹。
闻言,花麓赶紧伸手探到她身后。
沈莺歌气味不稳,再加上方才呛了几口水,断断续续道:“我被箭……射中了,后,前面连着绳索……”
眼看一波不成,第二波当即顶上。
“射!”
而本日,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高朋,他特地命人将屋子都打扫出来,又从城中最好的酒楼叫了两桌酒菜,以表诚意。
拂尘宴设在花圃湖面上的水阁中,由一条笔挺的木板路连接岸边。
河水湍急,他们能保持半晌不被水流冲走,已是不易。
钱东林生就一张富态驯良的圆润面孔,又常是一副笑模样,等闲便能博得别人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