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面貌五官肖似,竟然连声音都如此相像。
斯人已逝,薛家毁灭,乃至连国公府的丫环、奴婢都没能幸运逃过。
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他大抵也只会淡淡地“喔”一声。
高台上一身华贵冕服的少年天子,正一脸喜气,和顺地谛视着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的太薇公主。
冯尧吓得面无土色,立即抢步上前,接住差点掉落在方砖地上的圣旨:“侯爷,您如何……”
靠得比来的几个宫人听到绢帛扯动的窸窣声响,心生迷惑,忍不住偷眼看向崔泠。
东院几株梅树顶风伸展,不见绿叶红花,只是光秃秃的枯瘦枝干,树皮皴裂班驳,却别有一番萧洒意趣。
内监的传唱声此起彼伏,乐班奏起曲子,钟声齐鸣,诸事皆备。
周瑛华眉宇之间的凛冽豪气,和薛寄素抱恨而逝时眼底沸腾的恨意堆叠交杂,垂垂融会在一处。
他在侯府的大跌大起中一夜长大,今后不信命理,不敬鬼神,不平皇权,不管周瑛华有甚么古怪,他都能安闲应对。
府里的下人担惊受怕,母亲孟氏早就发话不准新媳妇接掌中馈,mm崔滟亦是多有抱怨,怕新嫂子难服侍。
鸿雁来书,不太短短数月,他便能收到上十封家书。
当时光阴静好,侯府虽说寥落式微,倒也清净。
由不得内监宫人们不急,因为如果典礼停止不下去,遭殃的还是他们呐!
富丽裙踞流淌在光滑玉石之间,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艳影。
不成能是偶合,更首要的是,她应当就是阿谁教会卫泽誊写笔墨的人,卫泽临摹的字体,是她的笔迹。
亲手掐灭别人生中独一一道亮光的,恰是崔泠本身。
得知卫泽会写字时,崔泠固然惊奇,但没有多想。袁茂是南吴王城出了名的大才子,天生早慧,出口成章,有他这位名师坐镇,别说是学会写字,就算卫泽能在短短数月间学会吟诗作赋,也不算出奇。
崔泠无知无觉,怔怔地看着和薛寄素面庞肖似的周瑛华徐行走到琳琅满目标香案前。
看去竟觉莫名熟谙。
她抬开端,迎着凛冽的日光,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石阶。
彼时他从塞外返来,风尘仆仆。
怕他在外边吃不惯,开春的毛笋水葵,伏天的黍粽莲蓬,金秋的火晶柿子,入冬的腊肉咸鱼……土产信物,每月必至,比朝廷派往边陲巡查的钦差大臣还要定时。
薛寄素的骸骨是他亲手安葬的,人死不能复活,周瑛华是人是鬼,自不必说。
他既不会气愤悲伤,也不会高傲欣喜。痛苦沉郁的时候,他不会沉迷于苦痛当中。欢畅对劲的时候,他亦不会开口大笑。
双手微微颤抖,圣旨在他手中摇摇欲坠。
站在他面前的人但是崔泠啊,他如何会哭?!
崔泠眉头舒展,各种算计诡计从脑海中吼怒而过。
他踉跄了几步,脚步盘跚,手中捧着的绢帛似有千斤重,双手有力坠下,圣旨回声跌落。
礼乐过后,崔泠越众而出,手执七彩绢帛,在香案前站定。俯视一圈台下恭敬垂首的文武百官,枯瘦的手指缓缓翻开白玉卷轴,预备宣读圣旨。
仿佛红烛往阴暗的黑夜里一照,敞亮而温和,照亮他荒凉暗淡的人生,但又不会过于炽热,即便近在天涯,也不会刺伤他的双眼。
每逢月初十五,送信的兵士在帅营外求见时,营里的将士们都会暗自偷笑,有人忍不住打趣:“侯爷和侯夫人如胶似漆,现在分开两地,还是情深缠绵,真是羡煞旁人啊!”
滚热的,倒是欢乐,固然这一丝喜意微小如秋夜中明显灭灭的萤火,却也如萤火般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