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插曲过后,宴席持续。
丝竹管弦还是,舞姬窈窕的身材在夏季里扭捏,阿殷隔了数丈坐着,心境却再难安静。
他虽也是四品以上官员,却因本日卖力戍卫,未能享用宴席。宴席上的动静并未逃过他的耳朵,永初帝歇了肝火重新添酒开宴后,他便寻了交厚的内监扣问,得知委曲启事。他前阵子受命外出,并不知礼部提亲的事,得知定王要结婚,最早想到的便是阿殷。随后跟同僚探听,得知他猜的半点都没错。
他叩首及地,中间太子瞥一眼永初帝神采,却又道:“玄素这话未免……”
定王没有辩驳,跪伏道:“儿臣自知有罪,愿领惩罚。”
永初帝面色已无笑意,俯视跪在地上的定王,“你是要抗旨?”
“领惩罚,领惩罚……你当朕真是想惩罚你!”永初帝恨声,“朕之前虽忽视了你,却也晓得你的本领。你要娶侧妃,娶谁都行,朕也未曾禁止,连礼部的仪制也不顾了。可这王府的正妃该如何用,你莫非不晓得!朕统共就三个儿子,你还要添堵。陶家那女人当然不错,当个侧妃照顾着也就是了,却又碍着高家甚么事!累得我还需为你善后。”
或者……另有图谋?
甄妃哪能不知其意,当即微浅笑着点头。
她不晓得定王需求多少勇气,才敢在永初帝的雷霆之怒下,还是安稳无波的回绝婚事。但是从他语气言辞,阿殷却能察知他的笃定。只是永初帝那大怒的神采令她害怕,恐怕皇上为此怒惩定王。担忧之下,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手指紧扣在桌案,能看到纤细的青色经络。
“有甚么话非得借一步说?”常荀挑眉,站在阿殷身边。
雷霆之怒也不过如此罢了,哪怕永初帝为此萧瑟斥责,乃至动他的爵位,又能如何?那种被萧瑟、踽踽独行的日子又不是没经历过,朝堂权势的得失无需辩白,他晓得眼下最要紧的是甚么。婚姻是毕生大事,不容旁人禁止,也不容旁人随便滋扰,他既然承诺了她,便定要践行信誉。
高元骁的来意既然是各自心知肚明,贰心伤之下,也未避着常荀,只朝阿殷道:“我只问一句,你想清楚了?”
“儿臣自知罪恶,愿领受任何惩罚,却并不悔怨。”他缓缓开口,再度伏地施礼,“陶殷是我请礼部出面娶的侧妃,固然位分不及,儿臣心中却当她是老婆。伉俪之间,哪容第三人涉足?父皇如有调派,不管文策或是战事,儿臣毫不踌躇,哪怕拼了性命,都会用心去办。唯独这件事,儿臣不敢从命,恳请父皇谅解儿臣苦心。”
定王闻言,心中只是嘲笑。
定王岿然不动,“谢父皇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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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早已考虑过其中短长,晓得以永初帝的脾气,必会起疑。如果他成心坦白,反会越描越黑,若令帝王生厌,对阿殷并非功德。反之,阿殷的身份虽要瞒着朝堂官员,但被永初帝察知,却一定就是好事。
而在上首,定王倒是格外沉稳,乃至在永初帝那一声痛斥后,连方才的那些许敬惧都消逝了。
定王不肯找死,却也不肯让步,遂缓了语气道:“并非儿臣成心顶撞,实在是儿臣不肯孤负圣意。儿臣虽蒙父皇种植,却自幼愚顽,惯爱舞刀弄枪,文辞歌赋上实在捉襟见肘。高相令媛天生丽质,丰度出挑,母后交口奖饰,想必是知礼文慧之人。父皇正视高相,特地赐婚,是为了能给高相令媛最好的归宿,令她体沐皇家恩典,伉俪相谐。儿臣自问无此才调,故不敢迟误,实非成心惹父皇起火。”
各种流言传得神乎其神,就连细枝末节都编得美满。
常荀在西洲时就晓得高元骁很有些贼心,先前阿殷在定王府养病时,又一天三趟的往陶家跑,必然是没安美意!他当然乐意与高元骁同事,帮手定王,但要说高元骁还打着定王侧妃的主张……那胆量未免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