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了也就是个酸秀才。”周大娘不是不高傲,家里出了只金公鸡,也许还能飞上枝头变作金凤凰,谁家不摆谱?然她不在苏一面前起架子,还想扫尾捎上她。嫁谁不是过日子,嫁到她周家最是齐备。有好日子,一块儿过。
苏太公看苏一先给本身掏了底,他倒不好说甚么了。咬了两口咸疙瘩,嚼得筋骨不剩,方才出声儿,“就没一点能够?安良是个有出息的,考上秀才,镰刀湾统共没几个。你嫁给他,算是占了便宜,脸上光彩。如果再考上,得个一官半职,后半生也就无忧了。你大娘又护你,仍在我们一院里,反正不亏损。”
老伴计也点着了烟锅脑筋里的烟草,火星儿直跳,说:“你可想好了,筹算甚么时候要下来?”
苏一往他碗里夹腌菜,等着他先出声。不过听他清了下嗓眼儿,就已经开了腔,“如何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苏一低头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气儿高,瞧不上我做媳妇儿,说我没皮没脸赖着他。贬损了一通,又说我是打小没娘管的,野着到大的。我平生没甚么听不得的,也就听不得人说我没爹教没娘管。爷爷和大娘想拉拢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搭力量。你们当我们是两小无猜混吵混闹玩儿一样,却不是,我与周家那兄妹俩,是骨子里的两看相厌,就不是一道儿上的。”
周大娘把袍子掖在腿上,“我也就直说了,一一你和我们安良的事,是大娘的主张。和你爷爷筹议了,他也同意,就想定下。安良本年二十,你也老迈不小十七了,办了费心。依大娘的意义,最迟不拖过腊月。过了年,开春咱就是一家人。”
棋下得累了,苏太公便和几个老伴计依着河边儿灰石雕栏坐下,一边抽旱烟一边儿闲唠呱儿。
周家要忙的事另有很多,比方祭拜礼、安庆礼,还要安床、等着收沈家抬来的嫁奁。安床也是选的仲春十四,定的吉时是晌中午分。良辰谷旦一到,便在新床大将被褥、床单铺了,再铺上龙凤被,撒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各式喜果。那抬床的人、铺床的人以及撒喜果儿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命人”,一点儿草率不得。
旁侧的老伴计嘴里叼着烟斗,使足了干劲打火镰儿,一说话烟锅脑筋高低撬动,“就我们老哥几个瞧着,倒不是一一受了委曲,受委曲的清楚是你。自打一一住到了铺子里,谁像她那样儿体贴过你一天儿?你别瞧周家媳妇儿跟你们住了十来年,就是二十三十来年,也不能拿你做爹待。你希冀她和她那连韭菜麦苗儿都分不清的儿子,希冀不上。”
出了家门,苏太公去离镰刀湾比来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条,饱了去白水河边儿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练会儿把式,等来了老伴计,柳树下下棋打发时候。这会儿柳树抽了嫩芽儿,白桥嵌在密密织织的柳枝儿间,如笼了一层灰青色团雾。
周大娘来的时候带了块巴掌大的豆腐,今早晨刚出锅的,还蒸着热气。她径直往灶上放着,打了帘子进屋来找苏一。见她正低头压袍沿儿,忙过来伸手接,“给我罢,你也怪累的,返来还做这些个。要甚么跟我说,放心总能搭把手,转头做好都给你。”
苏一瞧她的脸,灯光下明着一半儿,眼神儿却在她爷爷苏太公那一处――两人递了个眼色。她晃了晃眸子应下,内心忖着应是刚才在窗外听到的事。这事儿还含混着,天然要说的。周大娘中意她,总想要她做儿媳,这心机还没了呢。瞧这景象,应是她和苏太公合计好了,前后当说客。
苏太公把烧起的艾绒丢进烟锅脑筋里,用力儿吸了几口,“我也瞧出来了,是希冀不上。周家媳妇儿还好些,她那两个孩籽实在不成,满脑筋的算盘珠子,甚么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尽管自个儿便当不便当。先头我还替他们摆脱,说他们两个与我家一一不睦,都是小孩儿间的混闹。他们从小就被一一打,内心头不免生怨,我也怪一一的不是。这些日子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