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湾的人对这事儿最是经心,一星儿的风吹草动也要扒听出十二分详情来。又有很多来套近乎的,帮着周大娘筹措周安良这层事情。一时候,苏家门庭若市。可在旁人嘴里,那可不说这是苏家了,都是奔着周家来的。
“这不见得。”苏一却说:“安良许是福大的,能中进士也未可知。大娘不必压着他给我脸面,到底我不如他,说配不上也不算踩低我。我也不想嫁他,我们常日里如何您都瞧在眼里。如果一屋里睡觉,宅子也能尽数拆了去。放心也瞧我不上,明里暗里跟我较量,必不能是一家人。”
出了家门,苏太公去离镰刀湾比来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条,饱了去白水河边儿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练会儿把式,等来了老伴计,柳树下下棋打发时候。这会儿柳树抽了嫩芽儿,白桥嵌在密密织织的柳枝儿间,如笼了一层灰青色团雾。
沈大人拱手领命,上了前去,“你们但说说这事儿的因果罢。”
背面的侍卫摆座, 金丝楠乌木螭纹风雅椅,两把儿和靠背两侧四龙朝天, 雕得详确精美。朝晨的阳光于铺了一层金,更加显得那椅子贵重大气。
“归了也就是个酸秀才。”周大娘不是不高傲,家里出了只金公鸡,也许还能飞上枝头变作金凤凰,谁家不摆谱?然她不在苏一面前起架子,还想扫尾捎上她。嫁谁不是过日子,嫁到她周家最是齐备。有好日子,一块儿过。
棋下得累了,苏太公便和几个老伴计依着河边儿灰石雕栏坐下,一边抽旱烟一边儿闲唠呱儿。
苏家的这份恩典,在周大娘内心打了烙,向来也没健忘过。现在还住着人家的三间房舍,凡是内心有血还热的,也都不能忘了,怕雨地里引雷劈,给人留话把儿,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周安良瞧出了局势的不好来,自也不敢不认了。他扑通一声儿跪下去,磕了头道:“大人饶命,今后再也不敢了。”
“是我必一剑刺了你!”沈太守瞧他本就不快,连带自个儿昔日的情感都发作出来。顺了顺气,又说:“你今儿死不死,你问苏家太公和苏家女人罢。他们饶你便饶你,他们不饶,天也救不了你!”
苏一低头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气儿高,瞧不上我做媳妇儿,说我没皮没脸赖着他。贬损了一通,又说我是打小没娘管的,野着到大的。我平生没甚么听不得的,也就听不得人说我没爹教没娘管。爷爷和大娘想拉拢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搭力量。你们当我们是两小无猜混吵混闹玩儿一样,却不是,我与周家那兄妹俩,是骨子里的两看相厌,就不是一道儿上的。”
苏一往他碗里夹腌菜,等着他先出声。不过听他清了下嗓眼儿,就已经开了腔,“如何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撞了个曲解,没大事儿。”苏一伸手去接苏太公手里的杌子,满怀里抱着,随他进院子,“今儿铺子里担搁了,回得晚,就想抄个小道儿返来。哪知掉他们铺的坑里了,当我是贼呢。提我见侍卫总管,听下我的解释,说是抓错了人,就送我返来了。”
周大娘不知她内心想的, 拉了她一把, 撑着劲儿让她站着。周大娘这会儿也是内心犯嘀咕不得劲儿的,虽她没亲上手糟蹋过苏家甚么,可她儿她女做出来那些下作事儿,她向来也没拦头禁止过。便是沈家三蜜斯撵了苏太公出宅子, 她都没吱过一声儿。她有她的说辞, 后代大了主张大了,沈家的蜜斯是娇贵的,她得捧着惯着。然却总避了那要紧的不说,拿自个儿的委曲叫别人当冤大头。
给苏太公和苏一摆下吃的,周大娘就要归去。半脚踏出了门框子,又转头叫一一,“搁阵子我过来,大娘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