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祝却不依,起了身往她面前儿去,“与师哥说说,谁这么不利,叫你瞧上了?真的成了亲,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那人准没日子过。想来也不敢答允你这事儿,你才在这里犯愁呢。”
铺子里冷僻下来,苏一无事可做,自去拎了茶吊子到背面添水,再到前头来煮茶。这烹茶吃茶的娴雅事儿,都是跟陶徒弟学的。别看他是个技术匠人,背动手穿大褂儿来来去去像个谁家的太老爷,风雅起来却也是个里手。他说茶圣是陆羽,叫真儿起来应是个茶痴,不但遍尝了各地名茶,还著有《茶经》一书。
想得出神,叫陶小祝返来一声“又发甚么怔?!”惊得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苏太公听下这话甚为对劲,哈腰拎了剩下的半桶井水,往正堂里本身服侍洗牙擦脸去。他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这白髯花发的年纪,早没了甚么求的。这会子独一内心常惦记放不下的,便是她这亲孙女儿的婚事。倘或她真就这么嫁不出去了,哪一日他再伸腿直瞪眼走了,叫她一小我如何度日?一辈子凄苦,那是瞧得见的。
苏太公站在她中间儿候着她擦脸,难为服侍她这么一回,嘴上说:“这会儿另有银子让人奔,今后连银子也没有了,可如何办?便是借着这阵风,嫁了出去才好。你本年也十八了,再嫁不出去,来岁十九了。拖到二十,就当真嫁不掉了。我们镰刀湾没有老女人,你若剩下了,就你独一个。你便不幸你爷爷,也出去相上几次。挑着看,选个合眼缘的。转头叫他上门提亲,就把婚事定下,我便是闭眼也安了。”
她晃了一下脑袋儿,瞧向陶小祝,“师哥你返来了,我才刚煮了茶,坐下吃两盅。”说着拎了茶吊子给他烫杯,斟满了端去他面前儿。
陶小祝回身打了下短摆袍面儿,在交椅上坐下,接下她的茶杯往嘴边儿送,“你今儿是如何了?三魂丢了俩,有甚么事想不明白的,跟你师哥说说。”
不去!
她把湿巾子盖在脸上,深井下生出来的水本就凉,在这春日的凌晨就更激人醒脑筋。偏她还犯起浑来了,忽又想起昨儿个在山上抱了人家王爷,脸上蓦地烫了烫。内心生出些春意微浓的醉意,这就要不得了,忙地胡乱擦了擦脸,来应苏太公的话,“您叫那媒婆约个时候地点吧,到时我去就是了。”
去?
说着又伸手接了她擦完脸的巾栉子,哈腰放进脸盆里涮了涮拧干,再递给她。苏一捏着湿巾子还想驳甚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儿来。确也是这个事理,这会儿有银子叫人奔着她还不去相,今后没了银子更没人情愿娶她。拖成了老女人,她嘴硬说陪苏太公一辈子也甚好,但总归旁人要说闲话,叫他爷爷成日天的受不住。
因也没再细揪这些个,只通了些烹茶煮茶吃茶的门道。是以平常才会去电影坊小憩,口头上与人打客气,也爱拿“电影坊吃茶”说事儿。但她这只是大要儿工夫,叫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就不成。之于白茶、黑茶、绿茶、红茶、毛尖儿之类,她也说不出门门道道儿来。
陶小祝听了这话嘿嘿,搁下茶杯来,“你这是心尖儿上有人了,人却不知你的企图,自个儿在这发憨呢!”
苏一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着,常挂嘴里说的,孤身一人就不能活了么?她便一辈子仗动技术,专了心肠给人做金饰,也坏不到那里去。只是她爷爷老了,更加焦急她的婚事,她自个儿就不能还晾着。即便是为了叫她爷爷放心,也该筹措起这事儿。内心想着也不知媒婆都给她说甚么样的人,但不管是甚么样的人,天然与王爷是没得比的。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