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坐到本身小杌上,把酒壶搁进桌下篮子里拉布遮上,不管那厢你来我往的送客礼。等陶小祝返来,她已经拿起了自个儿的铜锤子完工干活了。那陶小祝又一脸八婆的神情,嘶啦着气味靠到这边儿来,对苏一说:“她说周安良要去沈家提亲,你晓得这回事么?”
陶小祝往苏一工桌边儿坐下,搭手在桌沿儿上,“这沈家三蜜斯你师哥我倒是见过,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秀色可餐,端的瞧得上那穷秀才周安良?依沈家那样的家世,最次之也该配个知县才过得去呢。莫不是这周安良读书读锈了脑筋,自作多情而不自知?”
苏太公稍想一番,“如果你大娘真需求,让出来救个急也未为不成嘛。一院里搀扶至今,还计算这些个做甚么?”
苏太公看苏一语气咄咄,也不与她辩论下去。再说这事儿没出,胡想着在这儿辩白也是傻气,没的伤了和蔼。也许这事儿只是苏一自个儿多想了,人家周家并不会想这一宗。本来他们住的三间偏屋就是他苏家的,能再开那口要正堂?便是想了,开口了,应当也是济急的用的,大不会占了不给。
周放心手剥瓜子壳,悄悄把下巴又收了几分,低眉敛目。苏一说的恰是她的情意,她天然不驳,但也碍于矜持不能顺话续稍儿。脸上一番羞怯怯的神采,起了身跟陶小祝辞过,“转头得空再来看小老板,今儿我便归去了。我娘一人在街北做卖卖,内心挂念。”
“这可不见得。”苏一把斟好的酒杯往苏太公面前放,“旁的我不管,怕他惦记咱家的正堂。若要正堂做新房,我是不依的。别说正堂,背面草堂也不准他周安良碰一分一毫。我先给您撂个话儿,周大娘出面这事儿也不能依。您记着了,拿我的名头推了便是。咱家正堂是您住着,也只能您住。”
入了镰刀湾,到家进门,苏太公道在东偏屋里等她。那桌子上又摆了盘猪头肉、一碟辣鸡爪、一碟炒鸡蛋,都是家里不常见的荤食。苏一啧了几声儿,放动手里的东西,问苏太公东西哪儿来的,“发财了不是?或着路上捡了荷包?吃这些荤的。”
陶小祝哼哼,“你也太小瞧你师哥了。”
“现在晓得人家的好了?”苏太公拿眼瞥她,“晚啦!”
苏太公一边吃菜一边点头,“这还早呢,得合下日子,再做筹议。那沈家三蜜斯既承诺了这门婚事,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有甚么微词。”
傍晚铺子关了门,暮色四合,日头坠在西侧,沉了一半儿。苏一抱着酒回家,走的是昔日里的熟路,看着凑夜市的铺子挂起艳红的西瓜红灯,明黄的穗子甩鄙人头,密密地圆成一面儿。铺子里陶小祝没吃完的零嘴儿给了她,她又买了二两兔脯,一起拎回家去。有酒有菜,也算一餐好菜。
“罢了,咱也非论这是非,反正与我们无关。”苏太公吃起酒来,端了与苏一举杯。他是个心宽的老头儿,不然活不到这年龄。老伴儿起初就去了,后没了儿子儿媳,余下他光杆儿一个,照顾这孙女儿。为着苏一,他也必必要心宽地活着。
苏一停动手里的铜锤子,呆目半晌,“周放心说的,大抵就是有这回事吧。”这事儿一向疑迷惑惑悬着,谁晓得此中真假。这世道民风稍紧,外放的事儿做不得。便是人家小后代郎有情妾成心,也没有出来漫衍张扬的事理。
“是不是如此,等明儿他提了亲,沈家给了信儿,也就晓得了。”苏一提起铜锤子,“这世道甚么事没有,挡不住就有那眼拙的,要与周安良比翼双飞日日欢呢。长得秀色有甚么用,怕是山珍吃多了,没那脑筋想背面的事,偏要碰一碰世俗这一道杠,来个情比金坚呢。”